蚊香和花露水生意上的事确定得差不多了,李凌峰也打算按原计划回家陪陪张氏和李老三,所以在从曹府回来后,安排好手上的事,就带着刈回了云水镇。
云水镇今日又下起了蒙蒙的细雨,十一驾车把两人送到镇上就原路返回了,李凌峰带着刈沿着玉水河边走,进了一个卖羊杂汤的小摊。
老板正在忙着给炉子添柴火,见有人进来,一边起身一边转头和老伴说,“孩儿他娘,迎客啦。”
杨大娘切羊杂的手一停,抬头就见两位少年走了进来,待李凌峰走近后,她惊呼道,“呀,是你哦。”
“谁呀这是?”杨大叔也回头,待看清李凌峰后,当即明了老伴为何惊讶,这不是李小子嘛。
李凌峰带着刈进了小铺,坐下还没说话,杨大叔就笑眯眯的问,“两碗羊杂汤加葱油饼,你的一碗汤不放羊肝是不是?”
“哈哈哈。”李凌峰对着杨大叔拱手,“世上何人懂凌峰,杨叔耳。”
自从县试时在此处吃过这十里飘香的羊汤,李凌峰时常有空便过来,时不时改打包一些回去给爹娘和阿姐尝尝。
如今回来,定然不能错过,而且他还打算等会儿回家时买一些羊汤和羊肉煮火锅吃哩。
如今天色还早,两人腹中饥饿,吃饱喝足后疲累也少了许多,李凌峰打包好羊汤羊肉便带着刈回家了。
张氏今儿没推豆腐去卖,李老三也在家中编些竹条做的小玩意逗外孙玩,享受了一把含饴弄孙之乐。
李凌峰拎着汤带着刈一到李家村,就被村民认出来了,当即惊喜不已,“呀,是峰哥儿,峰哥儿回来啦?”
李凌峰笑眯眯的喊道,“刘婶子,您这是洗菜呢吧。”
“是呢是呢,来婶子家坐坐再回去呗。”
“不了婶子,俺娘还等我回家哩,有时间再来。”
看着李凌峰十分熟稔又接地气的和村里的大娘打招呼,刈若有所思,怔怔地看了李凌峰一眼。
两人回到李家,张氏、李老三和李思玉都惊喜万分,就连小外甥也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扒着李凌峰的腿,问小舅要抱抱。
李凌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刈,抱起脚边虎头虎脑的小屁孩举了举,“淳儿这是又重了,不若以后别叫淳儿,改叫球儿才对头,”
听见小舅说自己胖,被举起的小屁孩小嘴一瘪,一副“哭唧唧”的模样,但是哼哼了两句却”光打雷不下雨”,转而又扑到小舅怀中。
张氏、李老三和李思玉看着眼前的场景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刈也眼里带笑,嘴角向上。
刈将东西递给李思玉,张氏就拍了拍儿子,接过小淳儿,笑眯眯的开口,“娘就说你这两日该回来了,快和小一进屋歇歇,一会儿去去尘土,娘晚上给你俩做好吃的。”
“是儿子耽搁了,本来早两日便该回来,让娘担心了。”
“去去去,别给娘整这些体面话……”
李凌峰“嘿嘿”一声,和刈各自回了房间,将行囊解下来放好后,李思玉也帮两人烧好了热水,直到两人洗完澡,人都松快了不少。
李凌峰也不是第一次干“要吃火锅”这事,张氏之前在儿子的指导下,如今也得了精髓,打的蘸料香得李凌峰直咽口水。
一家人围着小铁炉吃了一顿香喷喷、热腾腾的羊肉火锅,温馨又满足。
吃完饭后李凌峰就回房读书了,直到夜深人静才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李凌峰起来锻炼后,带着淳儿玩了一阵,吃过午饭后,他去镇上买了一些茶叶,带了两包新出的桂花糕,就回书院看望两位老师个月丫头了。
福德书院内,一个少女坐在小花园池边的石头上,她手中拿着一本话本,目光却落在池水泛起的涟漪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女的身边趴着一条大黄狗,此时正懒洋洋的靠在主人的绣鞋边,迷迷瞪瞪的打着瞌睡。
李凌峰进了书院后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他眼中带着笑意,开口喊道,“月儿。”
嗯?
何琳月听见喊声一愣,似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李哥哥在州府呢,怎么会叫她,可能是自己幻听了吧,她偶尔也会这样。
“唉。”何琳月撅着嘴叹了一口气。
李凌峰有些疑惑的走了过去,站在何琳月身后不远处,声音温润如玉,“月儿,我回来了。”
何琳月猛然抬头,眼睛中带着不可置信,大黄也睁开了自己的眼皮,鼻子动了动,然后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屁颠颠的朝李凌峰跑过去。
李凌峰声音真切,何琳月回过神来,转头便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她激动得话本都掉在了地上,愣愣道:“哥哥?”
“怎么,这才多久未见,月儿就不认识我了?”李凌峰调笑。
何琳月看着少年如昔日一般的眉眼,眼眶微热,眼前的人陪着她从孩提到少女,只是她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亲昵地跑过去拉他的手了。
粉刺丛丛斗野芳,春风摇曳不成行,只因爱学宫妆样,分得梅花一半香。
她有些想哭,但还是忍住了心头的酸涩,柔声道,“才不会呢……”
月儿肯定不会忘记李哥哥,何琳月在心里悄悄补充道。
李凌峰取了一包桂花糕递给何琳月,“这是哥哥给你带的,我现在要去拜见老师了,月儿同我一起回去吧。”
说完,还取了一块糕点塞到大黄嘴里。
两人一狗进了后院,一路上都是李凌峰在说自己筑城县考之事,何琳月一边听着偶尔出声附和两句,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
李凌峰说得兴起,又走在前头半步,竟也没注意到何琳月的眼中带着的情意。
李凌峰一共有两位老师,一位是周夫子,一位便是何举人。
既然与月丫头同路,李凌峰想了想,便决定先去拜见何先生,两人进了何家的小院便各奔东西,李凌峰朝着老师的书房而去,何琳月也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何举人一如既往,看起来很严厉,今日并非他当值书院的教导先生,放了一天假,浮生偷得半日闲,正在书房里品茗。
听到李凌峰拜见的声音时先是一愣,旋即惊讶地起身开门,两人迎了进屋。
李凌峰将茶叶和糕点放在桌上,坐在了何举人对面。
“老师近来可好?”
两人简单寒暄后,何举人想到李凌峰如今不仅考上了举人,且得了解元后,笑着开口道,“不知汝对会试可有把握?”
他对李凌峰的学问有足够的自信,也心系于李凌峰的仕途,倘若学生能高中,以后也能帮他查一查……
罢了,何举人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李凌峰想了想,谦虚道,“学生只能尽力而为。”
两人聊了许多,何举人本想留人吃饭,奈何李凌峰还要去隔壁探望周夫子,何举人也不得不放行。
李凌峰从何家的院子出来后走了不远,就进了周夫子家的院子,周夫子家院里的桃树在秋天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
周夫子正在院中栽花,见李凌峰走了进来,他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了,待确认后连忙放下沾了泥土的铁锹。
李凌峰则是恭敬的对着周夫子拱手一礼,“夫子,学生冒昧打扰了。”
“打扰?打扰什么?快快快,快进屋,你师娘前两日还念叨你呢。”
周夫子想洗洗脏手,李凌峰见状连忙过去帮他舀水。
师生二人站在一起,更像是父子和朋友。
李凌峰最终还是留在了周夫子家用饭,师娘一听说他来了,就把后院笼子里的鸡揪一只出来杀了,说要给他补补身体。
李凌峰与周夫子则是进了书房。
周夫子撩起衣袍在桌案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李凌峰依旧如昔日一般恭敬的站在他身边听受教诲。
按理来说,李凌峰现在已是举人之身,才华和功名皆在周夫子之上,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心里尊敬周夫子,自然俯首听训。
“你如今一举得了解元,可谓是风头无俩啊。”
周夫子笑着将县令大人亲自去李家村道喜的事简单叙述一番,听得李凌峰天雷滚滚,虽说县令亲自上门道贺是常有的事,但是送礼的操作却让李凌峰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孔县令好像不是很喜欢自己吧?
这送的又是什么礼?
周夫子见李凌峰听完后脸上除了疑惑没有其他“得意”的神色,不住的点头,只希望李凌峰能坚守初心便已不易。
“你如今已是举人,学问方面,为师恐怕再也无法教授你什么东西……”
周夫子看了眼眼前的少年,开口道,“为师教过许多学子,其中属你最聪慧,学问做得也最好。”
“今日便做为最后一课,为师有一警言赠予汝,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望汝日后能权衡行事……”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闻。
越到最后,李凌峰面对的东西也就越多,倘若有朝一日,他入朝为官,周夫子也希望自己的学生不要忘记“自保”二字。
李凌峰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郑重的点了点头,“弟子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