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峰自然看出了她的想法,但他既然敢做都根本不带怕的,开口道:“你觉得阿爷他们相信谁的话?”
是整天动不动就发疯乱骂的李老太太,还是读书识礼的李凌峰?
是一个垂垂老矣病榻挣扎的无用老妪,还是一个仕途有望,高中状元的好儿孙?
他们会相信谁?
或者说,更愿意相信谁。
李凌峰深谙人心,他从椅子上起身,没再看李老太太,“如果阿奶乱说话,我相信阿爷一定会说阿奶得了疯病。”
“到时候,孙子就去请天师,算一算阿奶是不是平时造了太多口舌之孽......”
“帮阿奶把孽根拔了。”
李凌峰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李老太太惊恐万分,显然是知道李凌峰真的做得出来,但她此刻面色灰败,已经不敢再有别的心思了。
等李凌峰走了不久,孙氏来房中收拾残局的时候,李老太太还缩在被子里发抖,连孙氏也没空搭理。
李凌峰倒也不会真的伤老太太的性命,只是非常事,只能用非常手段,李老太太恶毒至此,听不进旁人的规劝,肆无忌惮的欺辱自己的亲娘,李凌峰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现在高中状元了,李老太太才张氏稍稍收敛一二,以往他苦读不过问家里的时候,还不知道张氏受了多少磋磨。
除此之外,他刚刚中了状元,还希望李老太太能多活两年呢,他也不想才进官场就要为这个便宜祖母丁忧在家。
第二天,天还微微亮,村里人就已经忙碌起来了。
李氏家族的几位长老坐在祠堂里商议重修族谱的事情,李凌峰则需要先在家里沐浴焚香,换上崭新的衣裳。
待一切准备就绪,下马塘李家村对于所有李姓族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此拉开帷幕。
“要不还是咱姓李的人有福气,让文曲星老爷降生在咱们李家。”
“那可不,这是中了状元才有的恩典啊,因着老三家的峰郎重修族谱,咱们姓李的谁不面上有光。”
下马塘村里不只有姓李的,其他姓氏的人听了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你们姓李的人脸上有光了,我们也不差,我们还是跟状元老爷一个地方的呢。”
“是啊,赶明儿我就让孩儿他爹送我家二蛋去蒙学,也沾一沾状元哥儿的仙气。”
“你家二蛋鼻涕掉嘴里都不知道擤,沾了仙气也白瞎,还不如让我家昆哥儿多沾点,昨日在学堂夫子还夸他聪明了呢。”
“怎么白瞎了?”二蛋娘脸色不虞,“那峰哥儿小的时候还是憨子呢,现在都成状元老爷啦,我们家二蛋怎么就不行了?”
二蛋娘这话说的倒不错,想当初李凌峰还是下马塘远近闻名的憨儿呢,如今都能高中状元,那自家孩子是不是也应该送去蒙学?就算中不了状元,当个秀才老爷也是好的啊。
李凌峰不知道的是自己高中状元这件事在村里有这么大的蝴蝶效应,本来村里人都只顾穿衣吃饭,大家都没有闲钱供孩子蒙学,但因为张氏当初力排众议力挺自家的憨小子上学堂,如今当了状元他娘好不风光,就像给村里人打了一剂强心针,现在就算是勒紧裤腰带少吃少喝也要供娃读书认字。
等李凌峰沐浴焚香完毕,吉时已到,李家族长率先带领李凌峰进了祠堂,后面陆陆续续跟着李氏宗亲浩浩荡荡一大帮人,周围也被外姓的村人围得水泄不通。
族长按例先给祖宗上完香,再燃了三炷香递给李凌峰,接下来就是磕头,奏请天地君亲,上禀李凌峰得祖宗庇佑高中状元要重修族谱的大事。
等到所有的礼节都按程序走完已经是大中午了,张氏张罗着村里的几个婆子媳妇做好了午饭,等大家吃完,李凌峰在众人的推举下当仁不让的成为修订族谱的第一人。
大夏朝百姓各姓不同,独门独户,却又自成一体,无论什么姓氏,非但求鱼肥水美,丰衣足食,最是期盼子嗣兴旺发达,生生不息,门户香火旺盛,延绵永昌。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于不辍。
族谱是家家户户追本溯源的根据,李凌峰高中了状元,按族中众长老商议,为李凌峰单开了一页族谱。
听到要给李凌峰单开一页族谱的时候,老李家众人激动得眼都红了,张氏更是热泪盈眶,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可是天大的殊荣。
旁人羡慕得不行,李氏的其他族人更是眼睛都要镶进族谱里了。
重修族谱不是一日之功,李凌峰算是开了个头,誊抄了一小部分,其他的部分族中会选出德高望重之人续上,但就算这样,也忙到了天黑。
第二日是李凌峰的状元酒,那日从李家离开后他也给镇上送了帖子,因为之前县令和本地的一些豪绅知道李凌峰中状元后给李家送了不少厚礼,虽然张氏没有收下,但如今请酒却是不能少了。
还有林家,林正业是最早与李凌峰相交的生意人,如今林家因着李凌峰的关系发展的越来越好,产业也越做越大,李思玉还嫁给了林老板的堂侄,亲上加亲,李凌峰的状元酒怎么可能会缺席。
福德书院里与李凌峰相交甚好的蔡进等人能来的都来了,来不了的也让家里人前来道贺。
还有书院的夫子,除了何夫子以外也都来了。
何寰是李凌峰的开蒙恩师,虽然大家都疑惑为何李凌峰的状元酒何寰不出席,但何夫子只说与李凌峰师生情尽,别的多一句也不愿再说。
见众人都依次入了席,周夫子站在李凌峰旁边压低声音问缘由。
“前日你来书院拜访,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何兄说与你师生情尽了呢?”
周夫子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放弃李凌峰这种品行兼优好学生,而且还是热乎的新科状元郎。
李凌峰默了默,“是我无福继续做夫子的学生。”
周夫子见他讳莫如深,不愿再多说,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等到酒席散尽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村里人帮忙收拾残局,李凌峰这个主角把最后一个客人送走后,才有时间停下来歇息。
他带着自己的小外甥在房里休息,几天的劳碌这会儿把事情都办完了才感觉到累,他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旁自顾自玩耍的小睿儿,才发现这臭小子又长高了不少。
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拿着李凌峰以前卖给他的竹编蚂蚱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一会儿,林青松推门进来,看见儿子在一旁玩得开心,便叫李思玉进来带了出去。
“筑城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待这边事了,岳父岳父就可以动身前往了。”
林青松是李凌峰的姐夫,又是林老板的堂侄,李凌峰和林老板的生意目前都是交给他打理,他自然也没愧对李凌峰的信任。
先前李凌峰和张氏提过一嘴举家搬往筑城的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如今也算小有实力了,自然想要娘老子过得舒服一点,而且去筑城以后,阿姐也不用经常与夫君分别,也能替他在爹娘面前尽尽孝。
“有劳姐夫费心了。”李凌峰朝林青松拱了拱手,“这两日回家诸事繁杂,还没来得及与爹娘好好商议,等空闲了我再与他们细说。”
见李凌峰朝自己道谢,林青松赶忙摆手,这可是他的小舅子,林家有这么多子侄,若不是玉姐儿看得上他,他如今哪有这番光景,跟着自己的小舅子混吃香喝辣的,如今只是做了点小事,哪儿敢当李凌峰的谢。
“都是按你信中的交待置办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子瞻可不要如此生分。”
李凌峰自然是认可自己这个姐夫的品行和能力的,不然也不会把生意上的事交给他来打理:“日后父亲母亲还需要你和长姐多多照应,我远在京城,若突然什么事情,远水解不了近渴,你多费心。”
虽然是一家人,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明白,李凌峰暂时没有把父母亲接进京里的打算,官场险恶,如今的朝局,他若有一天突然丧命也不为过,在直面暴雨之前,他最放不下的还是家里人。
虽然他并不是张氏和李老三的“亲儿子”,但他李凌峰既代替死去的“李凌峰”享受了父母恩情,也该代替他尽孝,更何况,他在心里早已把张氏和李老三当做生生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