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沉默的视线注视下,椎名仁太越过吱呀着向两侧缓缓打开的游乐园大门口,孤身走上了被他人一手建造的舞台。
这座舞台色彩斑驳,令鼻腔极其不适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处角落,隐约能听见生机流逝般的滴答作响声。
穿着奇装异服的演员们身材没有什么吸引人的长处,姿态也并不优雅好看,眼眶里的阴郁光芒满是令人作呕的低俗欲望。
——可就在他踏进这片疯狂炼狱的第一时间,舞台上的一切都仿佛被人强行按下了停止键。
人偶似的演员们维持着各自僵硬怪异的姿势,无视眼前充满诱惑力的猎物与自己心中炽盛的暴虐因子,集体扭头死死紧盯黑发少年的一举一动。
混乱冗杂癫狂阴森的背景音因主演出场戛然而止,已经被吓破胆的羔羊们声音嘶哑的低泣,只有那彬彬有礼的吟游诗人们仍在不慌不忙浅唱。
“……羔羊怯懦尖叫,自私又叫人叹息,
祂便怜悯的将其托举而起,
为此丢弃了钥匙。”
男人愉悦的叹息自四面八方的阴影深处飘摇而来,宛如黏腻坚韧的蛛丝织就出密不透风的巨网。
“还真是不小心呐,椎名君。”
“——你现如今已经弄丢了钥匙。那下一步,要考虑一下重新拾起权柄吗?”
椎名仁太没有做出向高空声嘶力竭喊话这样的蠢事。
悠然自得的幕后导演实在隔得太远所以看不清他的反应,而舞台下的观众们此刻又瞧不见主演的正面表情。
因此只有近在咫尺的龙套演员们才能万分清晰的意识到,眼前之人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未曾产生过半分波动。
那片汪洋深处酝酿着的晦暗颜色沉甸甸压迫在每一颗漏拍心脏的上方,轻易便剥夺了与之对视者本能呼吸的权限,一视同仁般将所有生机溺毙。
无论善恶。
少年身上是他一向偏爱的洁白衬衫,动作干脆利落行走间,那漂亮干净的衣角会在浮动的风中化作振翅欲飞的蝴蝶。
只看外表的话,他与这座充斥着五颜六色最终已经被搅成了黑灰色的舞台格格不入,乃至醒目了到刺眼的地步。
可若是只瞧这一双眼,这世上所有的恶徒恐怕都要为之两股战战惊惶失神。
如果说站在游乐场外时的率真少年身上洒满了人类这一物种当中古往今来最诚挚无私的昂贵品德——
那么走进深渊下的勇者无疑会成为有史以来无人可置喙其极恶程度的最残忍恶魔!
这一刻,所有见证这一幕的屠夫们尽皆如此深信着。
诸伏景光忍不住迈出一步,一枚自远而来的高速子弹冷冰冰钉在他脚边。
再往前的范围,就是敌人狙击戒备的致命区域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略显单薄的背影被游乐园里逐渐暗淡下去的霓虹灯包裹,浅灰阴影一寸寸漫上那身白衬衫。
无端的,他突然想起了另一道同样背对自己的年少身影。
诸伏景光心脏倏然抽搐两下,攥紧拳头,全靠曾经卧底期间受过的专业训练,才能深呼吸着克制自己即将违背理智的冲动。
尚不清楚事情真相其实牵扯到自己一直都在追查的那个组织,江户川柯南的脸色勉强比猫眼警官好上一些。
名侦探头脑中有关解决问题的思绪连闪,却又被他一条又一条的排除否认。
不行、都不行,不落不落为了今天准备了太久,所有能被人插手的路都被一一封锁了个遍!
“——诸伏!情况怎么样了,椎名呢?”
从围观群众中突出重围的卷发青年护着身旁还没好利索的半个伤员,一头扎进警方圈就大喊着问话。
萩原研二眼疾手快扫视过现场,敏锐至极的拽了他一把:“小椎名不在这了!”
松田阵平顿时领悟到幼驯染的意思,猛然抬高了语调:“那小子已经进去了??!你们就那么听话?!”
目暮十三只觉得本就糟糕的情形眼下雪上加霜,颇为头疼的看着这对爆处班双子星,沉声叹道:
“犯人给出了半小时的限制时间,我们还没通知,椎名君自己就赶来了,即便如此路上也花费了大半的时间……他刚刚已经进入读卖游乐场内了。”
外头新闻媒体得到的消息只知道犯人要求失格侦探单独进去对话,却不清楚伊泽渊竟然还给出了时间限制。
半个小时,步步紧逼,根本就不打算给警方留出思考对策的余地。
刹那间读懂这份阳谋的松田阵平狠劲抓了抓头发:“竟然还规定了时间,那混账!针对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早知道就应该在接到爆处班待命调令的最初立刻逃班行动!
萩原研二沉着环视四周,迅速发现了异常之处,于是凑近了明显有些失神的诸伏景光身旁压低声音问:“老师没赶来现场指挥吗?”
这么大的风波,怎么会只有一个目暮警部在现场坐镇?
诸伏景光心知木云和泉才是那个最不应该在如今和黑衣组织正面对上的人,也只摇摇头说出了实情。
“事发时班长就给老师去了电话,但是联系不上。”
提起这点,诸伏景光繁杂的情绪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从在警校时期认识木云和泉至今,诸伏景光还从未遇到过那人不接电话的场景。
联想到伊泽渊身后组织在今晚的大动作,他难免有些不安。
他的这份不安预感不无道理,因为木云和泉的确被人故意绊住了手脚,以致于直到现在才算短暂消停了一会儿,有空接起来自警视厅的联络。
“……咳咳,我知道了。”
路灯昏暗的小巷深处,黑发男人挂断了电话。
他现在所在的地点选择的非常巧妙,别看眼下僻静,可只需要往外拐出一个弯儿,再走个十几步,就会直直插入一条繁华商业街。
木云和泉刚刚经历过一番自家学生绝对不会赞同支持的剧烈运动,终年苍白的脸上于是泅起一抹嫣红,映着泼墨般的瞳发,竟在微光下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昳丽。
他俯身弯腰,从脚底下的黑衣人处捏出一枚正在连接通讯中的无线耳麦,顺手还屈指拎起了掉落在地的黑色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拍了拍上面沾染的灰尘。
熟练调试一番将耳麦音量调到最大,木云和泉捏着这东西放在唇边,轻叹一声。
“所以就是为了让读卖游乐场那边的计划顺利进行,你们才那么积极的找上我的门吗?”
“就对你们的计划这么没有信心?”
脚下踩着的人已经再也不能发出声响了,因此巷子里十分安静。
木云和泉没有特意去听,却依旧捕捉到了耳麦里的一声饱含敌意的冷笑。
“啊呀,”木云和泉眸中掠过一分惊讶,语气微扬,“你们首领对那位少年侦探这样势在必得么,竟然派出了你亲自来维持秩序啊。”
他眼神冰冷无温度,唇边扬起的弧度针锋相对,叹息般吐出对方的代号:“——gin。”
“景芝酒。”
琴酒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平静,完全不跟他扯什么任务目标,只字字清晰道:“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木云和泉却从中听出了潜伏在海面下的战栗兴奋与盯紧猎物之后的那份汹涌捕杀恶意。
“这可有些难办了,我只有一条命,但至少库克应该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吧。”
黑发男人清浅勾唇,在同敌人提及自己性命的分属这种事时,语气竟然堪称柔和。
“你现在已经成长到可以完全有把握从她手中抢夺战利品的地步了吗?”
他仿佛真心实意慨叹的声音被镀上一层电流,几乎没有任何延迟就响起在银发杀手的耳边。
“——还真是厉害啊,gin。”
某处街边,黑色保时捷内。
琴酒抬起头来,稍长的刘海随着动作分流两侧,暴露出一双瞳孔近乎要化作针尖、颤动不止的幽绿狼眸。
他摘下已经失去意义的耳麦,食指拇指用力捏碎了来自敌人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