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忘掉过去

…………

“你赢了,罗曼斯!”温蕾萨站起来使劲儿瞪着大魔导师,“现在一切都如你所愿了,不是吗?”

房间中的四把椅子现在空出了一把,艾瑞迪尔灰溜溜地离开了,带着一个让他心碎的消息。他的态度让奥蕾莉亚的计划陷入了瓶颈。

罗曼斯抬起头面对温蕾萨的目光,直白地反驳道:“如我所愿?说真话也有错吗,将军?你给艾瑞迪尔描绘过于美好的愿景,在他面前不断美化维罗娜拉,那只会害了他。如果到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未婚妻不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时他又会怎么想?他只会更加悲痛。你真想过后果吗?”

“你怎么就知道维罗娜拉一定会让他失望?难道你的脑子里对亡灵的概念只停留在憎恶和食尸鬼二者之间吗?”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罗曼斯是一个激进且容易发怒的人,但是现在面对温蕾萨的讥讽,他显得十分淡定。“我当然见过黑暗游侠,在达拉然我就听艾萨斯提起过。如果把他们放在黑暗环境中,看上去和正常人的确没有区别,但是这改变不了他们已经死去的事实。”罗曼斯注意到奥蕾莉亚听到这句话后脸色更加低沉,他叹了口气:“我并不是对被遗忘者有什么特殊偏见。只是我很想知道,生者与死者该怎么坦诚相见?就拿艾瑞迪尔说吧,在此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坚信她死了,并为她伤心难过。即便在以后他想起了未婚妻,那也一定是美好的记忆。可现在,请好好想想刚才他得知真相后的表情。太阳井在上,这真是个悲剧,艾瑞迪尔会永远为此痛苦。他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为什么要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为什么不能再找一位有生命的女士,继续生活下去,而是要……”他看起来似乎还想继续说,但忽然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匆匆结束了自己的话,并带着歉意看了奥蕾莉亚一眼。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没必要把我漏掉。”摄政王冷峻地说道。“外界都把他称之为凋零者。不过那位被遗忘者的领袖正是我深爱的丈夫。我想让他永远沉眠,我以为自己是对的,让他真正的死去比拖着一副亡灵之躯要好得多,可是那样我就不会再感到内疚了吗?不!”奥蕾莉亚厉声否定,“我不仅更加痛苦,而且我无法原谅自己,尤其是在他保留意识的情况下把箭射进他的心脏。”

罗曼斯随着奥蕾莉亚的每一句话而向下沉去。“重逢难道就不会令人失望了吗?”大魔导师不加掩饰地说道,“如果有冒犯,我向您道歉,摄政王。但你深爱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只剩下了一些残骸。那是你想见到的吗?你能想象他此刻的模样吗?”

奥蕾莉亚的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她立刻低下头。之前和希尔瓦娜斯见面的时候她问过这个问题,但妹妹只是支支吾吾说:他还好。直觉告诉奥蕾莉亚,纳萨诺斯的情况也许很糟糕。

“我虽然没有爱人,但我相信你们的重逢只会让彼此看到了你们之间的纽带还剩下些什么。”罗曼斯继续说,“如果你不信的话,我还可以再举一个例子。你应该知道阿彻鲁斯骑士团,有一部分辛多雷在战死后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巫妖王失去对他们的控制后,那些昔日的同胞回来了。我曾担心接纳他们会引起混乱。对此,我做过一项特别的研究。我询问过一些和死亡骑士接触过的活人,他们的说法统一一致,那就是他们不是敌人,但仍让人感觉害怕。之后,我又找机会询问了一名死亡骑士,他是个兽人,住在黑锋要塞。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奥格瑞玛,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直言后悔出现在部落主城的大街上,因为他的族人只会用唾弃的眼神看他。”大魔导师吸了口气,闭上眼。“这就是现实。重要的是,你是摄政王,是辛多雷唯一的仰仗。我请求你不要再继续做这种尝试。纳萨诺斯已经死了,即便他还在,也不可能再融入生者的世界。为什么不能保持现状,而非要纠结过去呢?”

气氛随着罗曼斯的话陷入了沉默。两位顾问不再发表看法。他们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看奥蕾莉亚如何下定决心。摄政王眉头紧锁的闭着眼,思维正在头脑风暴,她相信自己是支持和被遗忘者接触的,但是没当她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证明她值得这么做的时候,就会有另一个相反的理由跳出来反驳她。

她不了解被遗忘者,但她了解辛多雷,她的子民可能会发现他们曾经爱过的人只是让他们感到恶心和厌恶,从而“重聚”只会带来暴力的结果。

还有一点奥蕾莉亚必须承认。尽管天灾军团已经成为过去,但不少辛多雷的心中仍然存在着一股敌意的暗流,痛恨亡灵,想折磨破坏永歌森林的罪魁祸首。

“我又要让希尔瓦娜斯失望了。”

罗曼斯和温蕾萨同时睁大了眼睛。当奥蕾莉亚说出这句话时,游侠将军为姐姐伤心地点点头,银色长发低垂下来。“我这就派人秘密联系二姐,把……结果告诉她。”

“事实会证明你的选择很明智,摄政王。”

“不!”奥蕾莉亚痛苦地站起身,盯着大魔导师的眼睛,咬牙切齿的表情顷刻间迷茫了起来,“这是个愚蠢的决定。我的丈夫一直身处黑暗之中,终有一天,他会彻底融入黑暗。”

……

已是黎明时分,雾气仍然笼罩着大地。虽然无法看到清晨的曙光,但夜晚已经过去。浓雾掩盖了一切,雾气萦绕在维罗娜拉的头顶,也遮住了不远处的大海。尽管看不见,但黑暗游侠仍能听到海水拍打着海岸,在原本隶属于塞拉摩的海岸上激荡。

加尔鲁什对沉泥沼泽的暴行结束后,联盟在卡利姆多南部失去了最重要的据点。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不会再有人踏足,部落也没有驻军停留于此,就连被遗忘者安插在这里的斥候也被调配到北边的灰谷去了。

“好大的坑。”莉安娜的声音吸引了维罗娜拉的注意。她蹲伏在海岸边,原本在她面前的应该是座城市,或者说是一片废墟,如果没有被遗忘者帮助的话,塞拉摩一定会成为那个样子。

“加尔鲁什的武器威力真是惊人。但我更想知道当他听说塞拉摩全身而退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他一定不会知道自己是输给了谁。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会知道的。”维罗娜拉纠正道,“在合适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领教被遗忘者的力量。”

“但肯定不是我们接下来的这种方式。”莉安娜回过头去看自己的上司同伴。维罗娜拉晃动的眼神表明她仍心存疑虑,可是她已经站在这儿了,就像被拉开的弓箭,很难再收回去。“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纳萨诺斯知道……我们可能会被刻上‘通敌’的烙印。”

“我是在为自己做选择。”维罗娜拉手里拿着一个圆筒,等待着,想要把它交出去。

“真不明白,我们明明已经死了,重拾过去真的好吗?”莉安娜捡起一块石头,将其扔进海里。

维罗娜拉的眼睛能够透过海面看到那块石头在波涛下翻滚下沉的样子。那就像是她的过往,难以寻回,但却看得见。“不能说是‘重拾’。”

莉安娜惊讶地瞥了她一眼。

“应该是‘终结’才对。”

她们等了一个小时才听见船桅声从浓舞后飘来。船头的影子告诉两名黑暗游侠这不是一艘来自奎尔萨拉斯的巡洋舰,而是一艘中型货船,是人类的手笔。

“她们来了。”莉安娜小声提醒道。

维罗娜拉点了下头,目光已经看到船上面不多不少的人影了。其中一个在船靠岸的瞬间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很高兴你能现身,维罗娜拉。”希尔瓦娜斯略显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纳萨诺斯呢?他没来吗?”

黑暗游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以一种更加隐晦的方式开口说:“艾瑞迪尔也没来。”

莉安娜和希尔瓦娜斯吃了一惊。银色盟约的游侠将军沉默了,情绪低落地点了点头。“你的未婚夫……”

“他还好吗?”

“活得好好的。”

黑暗游侠的嘴角微微上扬,让人看不出那是喜悦,还是对失落的掩饰。

“我很高兴他没来。”

不只是希尔瓦娜斯,就连莉安娜也困惑地看着她。“你在胡说什么,维罗娜拉?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应该说出对那个胆小鬼的愤怒才对。”

“我不会因愤怒的发泄而得到满足,更不会在痛苦中谋求幸福。”维罗娜拉的双手拿着那个长圆筒,手指轻抚着表面。“艾瑞迪尔没有错,他作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应该把时间用来追求活生生的恋人,而不是跟一个死人调情。那是在浪费生命。”

“你误会了。他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而已。”希尔瓦娜斯同情地看着维罗娜拉,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她的同情,黑暗游侠才会愈发坚定内心的选择。“等他冷静下来,他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无情。”

“这不是无情。”维罗娜拉的声音哽咽了。“爱人之间的无情意味着辜负,但艾瑞迪尔没有辜负我。来的路上我很矛盾,我设想了所有的可能,起初我以为艾瑞迪尔不敢见我是最坏的结果,可后来我才明白,那是最好的情况。他不会因我的样子而内心纠结,也不会痛恨我脸上的暗斑而想要发起攻击。我也可以不用去面对他。我的心已经无法感受爱情或是幸福了,我们也不可能……再发生曾经的那种亲密关系。我是个亡灵,是具腐尸,等着我的只有地狱的深渊。”

希尔瓦娜斯一直以来都在想该如何让生者接受被遗忘者。维罗娜拉是她接触到的第一个被遗忘者,对方真挚的决意深深触动了她,同时,也让女精灵心如刀绞。

“你想……彻底抛弃过去?”希尔瓦娜斯向前一步,将双手放在黑暗游侠的肩上。“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你们的重逢会充满喜悦呢?”

维罗娜拉依言而行,只是身体不适地颤抖起来。她有着和纳萨诺斯相同的眼睛,却没有凋零者瞳孔红光中的那份怒火。“在我们死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什么喜悦了。”她将圆筒递到希尔瓦娜斯面前。“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艾瑞迪尔忘记我。他一定很痛苦吧,知道我变成了一个怪物。但这东西能帮他缓解痛苦。请告诉他,里面的东西看了过后……烧掉。”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希尔瓦娜斯接过圆筒,立刻意识到里面可能是一副画。画上面是维罗娜拉活着的样子,一定很美。她希望艾瑞迪尔亲手焚毁画上的自己,是想提醒他同她一道忘掉过去。

女精灵看着维罗娜拉,想要大声质问她这样做甘心吗?甘心承担死亡带来的命运,放弃所有希望。至少,作为生者的希尔瓦娜斯为她感到不值,而且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怕残酷的事实会影响到她的希望。

“维罗娜拉。”她谨慎地开口道,“你说的这些话……只是你个人的意愿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维罗娜拉露出一丝悲哀的笑容,这个笑容是她刻意就给希尔瓦娜斯的。“也许你也该成为被遗忘者,将军。那样你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了。”

突然之间,希尔瓦娜斯感觉自己遭到了迎头痛击。上次她和纳萨诺斯见面,只谈论了如何解决塞拉摩的问题。女精灵一直告诉自己,告诉自己只是因为情况紧迫,纳萨诺斯才没有和她互相倾诉。她一直都以为是这样的,而现在,那份信仰转变为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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