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
裴长晋面『色』微微变变, 看向裴姝的目光微微沉沉,“但姝儿,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母亲的死, 我从未忘过。她的仇, 身为人子,我自会报。但冤有头债有主, 齐仙儿犯下的罪,不应该由齐月承担。”
“更何况,她还是你的救命……”
“我知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裴姝直接打断他的话,只觉得连呼吸都冷,“可正如你所说, 冤有头债有主,那恩归恩, 仇归仇!”
她可以为齐月做很多事, 可以把命也还给她,可以为她赴汤蹈火,但是她永远也无法接受齐月做她的妹妹。
齐月是没有错,但是她的出身就是原罪。
身为子女, 她怎么可能与仇人之女姐妹相称?!
害母之仇, 她永身难忘!
更何况, 齐月不仅要入裴家的族谱, 甚至还要记在母亲的名下!
“把齐仙儿的女儿记在名下,”裴姝忍不住冷笑一声, 笑声中甚至带悲凉,“裴长晋,你让娘亲情何以堪,你有想过娘亲的感受吗?!”
“可娘亲经死。”
裴长晋的声音也很冷, “而我却还活,你以为我和父亲做这个决定是为谁?齐月是你的救命恩人,她是为救你,才变成这样的。若是我什么也不管,外人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裴家?!”
“为我?”裴姝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可哥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裴长晋微微一顿,半晌,才道:“裴姝,你太较真。”
那一刻,裴姝只觉得可笑。
较真?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在她母兄长的心中,只是太较真。
“我不会意齐月进裴家族谱,更不可能意她记在母亲的名下。”她看裴长晋,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一字一顿的道,“永远也不可能,除非——”
“我死。”
**
直掌门寿诞结束,姬不夜与闻人靖、仲无愁人也没有出现。
据说是因为齐月的病情加重。
裴姝也未再与裴长晋争,在听齐月危在旦夕时,裴长晋径直朝问月峰而。按理,救命恩人受伤,裴姝自也应该看看。
而,时刻,光是听这个名字,她都觉得很累。
救命恩人四个字像是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她的背上。
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因为她欠齐月一条命,所以她就必须事事退让吗?她可以接受不,甚至可以接受外人的指责,但血海深仇,如何能忘?
她母亲的命,青岩的命,两条人命,难道比她的命还重吗?
就因为齐月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就可以无视这仇吗?
不,她做不!
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噗——!”
万灵峰上,裴姝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出一口血,鲜红瞬间染满地上。
仅仅只是想这四个字,胸中想是汇聚一股灼气,恨不得把她烧得面目全非,烧得她浑身剧痛、肝肠寸断!
她硬撑屋,方躺在床上,失意识。
熊熊燃烧的凤凰血脉像是一团烈火,誓要把她焚烧殆尽。
她本以为疼得久,麻木。
可原来,疼痛永远也不会麻木。
裴姝知道自己又做梦。
她来一片熟悉的竹林里。
这是裴家的后山,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竹园。
也是她母亲的埋骨之地。
她母亲喜欢清静,因,这里常年有人守,本应是安静的。可刻,不远处却传来嘈杂之声。
裴姝的身体似是不受控制一般,朝声音来处而。
那是她母亲的墓地所在,也是裴家的祖坟所在。
而时那里围不少人。
有她的父亲、兄长,有她的师尊、未婚夫和朋友,也有齐月。
刻,她母亲墓地旁边经被挖一个坑,旁边放一口棺材,齐月正伏在上面哭。
“爹爹,我娘做那么多的错事,把她埋在这里,母亲会愿意吗?”齐月忐忑的问道,“要不还是算吧,我不能让母亲伤心……”
齐月的娘?
那是齐仙儿?
他要把齐仙儿埋进裴家的祖坟,埋在她母亲的墓地旁边?!
那一瞬间,裴姝的心猛地生起一团火。
她愤怒的想要冲上,阻止这些人。可是她动不,也开不口,只能眼睁睁的看这荒诞的一幕发生。
“你母亲宽容大度,最是大气之人,岂会在意这些小事?”裴无韦道,“齐仙儿虽犯错,但……她毕竟生下你,也是为救你而死,也算是赎罪。”
赎罪?
齐仙儿向谁赎罪?
裴姝只觉得荒诞的可怕。
齐仙儿害得是她母亲的命,她怎么赎得罪?!
“娘……娘是爱我的。”
齐月怔怔的说,眼泪顺脸颊流下来。
“爹爹,谢谢您,谢谢您能意娘的要求。是我太弱,若是我强一点,她就不会死,是我害她。”
“不怪你,”裴无韦顿顿道,“你娘是个好娘亲,也是我裴无韦的……妻子。”
妻子。
妻子……
太可笑!
实在是太可笑!
若齐仙儿是他的妻子,那她的母亲呢?又是什么?!
父亲,父亲,您可还记得谁才是你明媒正娶的人?
您可还记得您曾许下的诺言?
您的妻子若是齐仙儿,那沈茹呢?
她又是什么?!
床榻上。
面『色』苍的女子再次一口血猛地喷出来,染红素的床单。
**
问月峰上。
裴长晋时,齐月还在昏睡,医峰的大长老尤长生正在为齐月诊脉。周围还站不少人,身为剑尊的姬不夜自站在最前方,而旁边还有仲无愁、闻人靖,以及他的父亲裴无韦。
闻人靖,他怎会在这儿?
裴长晋的眉头不由自主的隆起。
未他深想,裴无韦走过来,示意他出说。
“方才见姝儿吗?”裴无韦问道。
“见。”
裴无韦又道:“那她怎么没与你一起来?我听说齐月是与姝儿一起时,遇的魔鸟受的伤。”
说这儿,裴无韦的面『色』明显有点沉,“那魔鸟至多金丹期的修为,以姝儿的能力,抗一只魔鸟不在话下。”
所以,怎会护不住齐月?
“她……”
“她也受伤。”裴长晋截断裴无韦的话,“父亲,姝儿并不是有意让齐月受伤的。”
裴无韦微微一怔,随即,皱眉问道:“她的伤势如何?”
裴长晋虽看出裴姝受伤,但是裴姝却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因他也不知道裴姝的伤势底如何。
之前听齐月危在旦夕的消息,他急匆匆的赶过来,根本没有仔细询问裴姝的伤势。
思及,他心中微微一沉。
“应该也无甚大碍。”没他答,裴无韦如道,“那怪鸟不过金丹期修为,姝儿就算有疏忽,不小心受伤,想必也不重。”
他这一生有一子两女,但其中最优秀、最让他放心是大女儿裴姝,是儿子裴长晋也比不。
无是天赋,还是心『性』资质,裴姝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年前万灵仙子以身化器抗轩辕鼎,救下的不仅仅是天啸门,也间接救整个修真界,因为这事,裴家声望大增,一跃成为四大修真世家中最强大的。
而身为万灵仙子的父亲,裴长晋自也成无数人羡慕和崇敬的存在。
裴姝之优秀,难以用言两语描述,总之,自幼,她懂事乖巧,是最让裴无韦放心的孩子。
“头派人多送些丹『药』和灵草万灵峰。”他如吩咐道。
闻言,裴长晋抿抿唇,底没有说什么,只轻轻应一声。
沉默片刻,裴无韦才又问道:“月儿入族谱一事,你与姝儿说吗?”
“……说。”裴长晋顿顿道。
裴无韦问:“那她是什么反应?”
“她……”
“月儿,你终于醒!”
裴长晋话未说完,听齐月所在的屋中传来欣喜的呼声。
话音未落,裴无韦经转身大步朝屋里走。
裴长晋脚步微顿,片刻,也紧跟走进。
齐月虽醒,但看上还是很虚弱。
少女躺在床上,面上一点儿血『色』也无,得骇人。她『迷』蒙的睁眼睛,望众人,声音微弱的道:“师尊、闻人师兄、无愁哥哥……你怎么在这儿?我……我是死吗?还是在做梦?”
她才刚醒过来,于自己所出的情况还有些懵,还以为自己经死于那魔鸟之手,否则,为什么她在乎的人都守在她身边呢?
这一切,美好得太不可思议。
“傻姑娘,不许胡说,你还活得好好的呢!”仲无愁最先开口,声音中带些心疼,“你好得很,能活得很久很久,不许再说那个字!”
其他人虽未说话,但表情也说明一切。
“所以,我没有死啊。”齐月怔怔,忽惊慌的道,“,姝姐姐呢?她怎么样?”
“你别急,她无事。”
一道略微有点熟悉的声音传来,齐月眨眨眼,朝四周看过,目光忽亮,似是不可置信的唤一声:“爹爹……”
少女一双朦胧的眼睛正直直地看裴无韦。
爹爹二字刚叫出口,她的脸『色』又,忙咬住唇道:“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叫错,裴尊者,我……”
“叫爹爹。”
她话未说完,裴无韦如道。
其他人让开路,他走床边,伸手轻轻握住少女颤抖的手,郑重地道:“傻孩子,不是什么裴尊者,你是我裴无韦的女儿,我是你爹爹。”
“乖,叫爹爹。”
齐月睁大眼睛怔怔的看床边俊朗的中年男人,眼泪霎时落下来,她张张嘴,颤抖的问道:“爹爹,我真的可以这样叫吗?”
话里满是小心翼翼。
裴无韦看得心疼,一向严肃的脸上终于带上笑意,唯恐吓本就惊惶的少女,柔声道:“当可以,我是你的亲生父亲,这声爹爹,你叫得!”
“……爹爹。”
片刻,少女一边哭一边笑,“太好,我终于有爹爹!我不是野孩子,我也有家。”
家这个字,让人听得心尖发软。
裴无韦心中更是愧疚无比。
齐仙儿罪不可赦,但他不应该把她的错放在孩子的身上,甚至迁怒于她。其实自从齐月凤凰血脉觉醒,裴无韦知道她的身世。
如今,凤凰早灭绝。
整个修真界,唯有裴家还残存凤凰血脉,虽家族中能觉醒血脉的人少之又少,百年也难出一个。
齐月能觉醒凤凰血脉,再结合她的来历,还有她的长相,她的身世自不难查。
但裴无韦深恨齐仙儿的蒙骗,以致于他失心爱的妻子,还失未出世的孩子,因,是知道齐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她难以生出爱,甚至还有怨。
当初若不是齐仙儿怀孕,事情又怎会变得那么糟?
他时常会想,若是没有那个孩子,那他的妻子是不是不会死?他本来完美的家庭,是不是也不会破裂?
因这种想法,他从未承认过齐月是自己的女儿。
齐仙儿心『性』恶毒,心机深沉,有其母必有其女,她的女儿又岂会是个好人?
因,他非但没有认齐月,甚至还纵容其他人伤害她,直至成今天这样的结果。她还那么年轻,才刚刚成年不久,可生命却眼见快要尽头。
而,即受这么多苦,可这个傻孩子却从来没有怨过。
明明被伤害,可她也没有骂过他,恨过他,甚至还他小心翼翼的笑,哪怕她自己还躺在病床上,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
傻得让人心疼。
“,你有家。裴家,是你的家,你永远的家。”裴无韦轻轻抚『摸』小女儿柔软的头发,温声道,“为父经与你兄长商量过,日后,把你的名字记入族谱,记在你母亲的名下。”
“母亲?”齐月疑『惑』的看向他。
她知道,她与裴姝和裴长晋不是一个娘生的,所以裴无韦口中的母亲是指的谁?
“自是长晋和姝儿的母亲,我的妻子。”裴长晋笑道,“以后,也是你的母亲。而你,是我裴家的嫡出二小姐。”
嫡出二字,他微微加重语气。
齐月不是傻子,她在凡间飘零多年,自知道嫡庶之分。
是平常人家,嫡出和庶出那也是天差地别,更何况是世家,嫡庶之分更是分明。
裴无韦说把她记在嫡母名下,作为嫡女,经大大抬举她,足以说明她的重视。齐月一面心喜,一面惶恐,忍不住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裴长晋。
姬不夜几人经出,把空间留给他一家人。
屋中除她和裴无韦,只剩裴长晋。
裴长晋……她父异母的兄长,她曾经盼望许多年的哥哥。
“哥哥……”她忍不住叫出心中所想,满眼都是濡慕和崇拜。在修真界待年,齐月早听说裴长晋之名,她知道她的哥哥有多么的优秀。
她曾经好羡慕裴姝,能有一个这样的哥哥。
她甚至还偷偷奢想过,如果……如果她也有这样一个哥哥,那该有多好啊。
而如今,美梦真的成真?
“晋儿。”裴无韦唤一声,“你妹妹在叫你。”
裴长晋看向齐月,上少女忐忑的眼神,沉默片刻,轻轻应一声:“我在。”
他应她!
他承认她是他的妹妹!
那一刻,齐月的心中像是开出一朵花,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她的幻想一般,美好得让她不敢相信。
“以后,你就是我裴长晋的妹妹。”他沉声道,声音不重,却每一个字都砸在齐月的心上,让她欣喜若狂却又患得患失。
“那姝姐姐呢?”她忽想一个人,脸上的笑瞬间淡下,眼中有些惶恐,“姝姐姐,会认我吗?”
“……当。”裴长晋道,“迁你入族谱,记在母亲名下一事,你姝姐姐也意。”
“这一切真的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吗?”齐月喃喃的道,“我真的可以这么幸福吗?有师尊,有爹爹,有哥哥,有姐姐……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家人。”
“我是要死吗?”
“当不是!”裴家父子皆是沉下脸『色』,“你会活,会活得好好的!”
她还这么小,他怎么忍心眼睁睁看她就这般死?
这样她真的太不平!
屋外,姬不夜、闻人靖和仲无愁人也齐齐沉下面『色』。
“她的身体底如何?”姬不夜看向尤长老,“她还能撑多久?”
“没本命灵骨,她的身体衰败的实在是太快。”尤长老道,“按照这种情况下,怕是撑不过两月。”
顿顿,他又补充道:“如今她的身体是『药』石难救,是凤凰心血,也无济于事!”
之前还是一年,可如今,却只剩短短两个月。
闻言,人的心齐齐沉下。
想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就要死,他的心中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愧疚,是不舍,是心疼,是自责!
“没有其他办法吗?”仲无愁问道。
“抱歉,恕老朽无能为力。”尤长老斩钉截铁的道,“除非大罗金仙降世,否则,无『药』可医。”
“连延长寿命也不行?”
“是。”
沉寂蔓延开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未曾说话。
事情发展现在,他所有人都难辞其咎。齐月的命,是他一起拿走的。她若是死,他是杀人凶手!
“没关系的。”
少女轻灵的声音忽响起。
姬不夜人猛地朝声音来源处看。
是齐月。
她靠在裴长晋的身上,走出来。
她的身边,裴家父子的脸『色』都沉凝难看。
但被搀扶在中间的少女虽面『色』苍,但俏丽的脸上却还带笑意,眉眼弯弯的道:“没关系的,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嘛。有好多人连成年都没有活,我能活现在,经很好。”
她真心实意的说。
“而且,我现在很幸福,真的非常的幸福。”她笑安慰他,“做小乞丐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饿死,或者冻死,或者被人打死。反正会死得很难看,没有人陪我,也没有人会为我哭。可现在多好!”
“我有你,所以没关系的,两个月就两个月吧,真的没关系的。”
怎么可能没关系?
她才刚刚有自己的家人,有师尊,有朋友,有那么多那么多她好的人,怎么可能没关系?
她不想死,一点儿也不想死。
可是不想死又能怎么办?
就连师尊也没有办法,谁还能救得她?
是夜。
屋里的灯经灭。
齐月一个人躺在床上,眼泪像是长河一般,怎么也流不尽,很快侵湿柔软的被子。
她压抑的哭声传进窗外每个人的耳里。
仲无愁最先忍不下,直接踢开房门,冲进:“月儿……”
埋在被子里哭泣的齐月身子一僵。
随即,姬不夜和闻人靖也走进来。
屋里的灯重新亮起来,驱散所有的黑暗。
齐月抬头,怔怔的看几人,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伸手用力的擦自己的脸上的泪,她擦得很用力,脸都红。
见,仲无愁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
“够,别擦。”仲无愁道。“我都看,你不用装得这么坚强,月儿,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第一反应还是道歉。
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错,但是仿佛这一辈子都在道歉。
“你没有错,不用道歉。”仲无愁道,“该说道歉的是我,是我不起你……你……”
他顿顿,继续道,“你有什么愿望就说出来吧,我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再一次,姬不夜感受无能为力。
第一次,是裴姝以身化器时,他只能眼睁睁的看她赴死。而这一次,难道,他还要任由自己的弟子走向死亡吗?
闻言,他脸『色』微微变变,俊美的脸上满是沉凝,随即深深地看齐月,看那张熟悉至极的脸,有片刻的恍惚。
“师尊……”
他听少女如唤他,声音软糯,带尊敬。
“你有什么愿望,只管说出来。为师是上天入地,也会为你实现。”最终,他张张嘴,却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可有什么愿望,比得上活命呢?
任他是高高在上的问月剑尊,头来,也救不一人的命。
“愿望。”
齐月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闻人靖,须臾,她忙移开视线,轻声道,“我没有什么愿望,我说,现在就很好,我知足。”
姬不夜人皱皱眉,还想再说什么,齐月却忽地用被子蒙住头道:“我困,我……我想睡觉。”
她这样的动作,明显是有心事。
思及她最后的举动,姬不夜和仲无愁都看向闻人靖。
按照姬不夜的修为,自是早就发现两人的存在。他本是想把这两人赶走的,他的问月峰岂是随的人都能进来的?
但想齐月二人的在意,姬不夜最终没有这样做。
“你与齐月好好谈谈。”他传音给闻人靖,随即和仲无愁走出,顿时屋中只剩下齐月和闻人靖两人。
屋外。
姬不夜看向仲无愁,声音冷淡:“天『色』晚,问月峰也该谢客。”
这是逐客之语。
仲无愁虽是裴姝的朋友,也经常来天啸门,与姬不夜也算是熟悉,但不知怎的,姬不夜很少给过他笑脸。
或者说,曾经,除裴姝,很少人能得问月剑尊的笑颜。
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岂是仲无愁一个小小筑基修士能抵抗的。
但仲无愁心中担心齐月,硬是咬牙忍住,躬身道:“多谢尊上提醒,晚辈也无什么事,不急。”
姬不夜低头看他一眼,目光微冷。
也不知过多久,他忽开口道:“听说,你与姝儿吵架?”
按理,这种小事,身为问月剑尊根本是不会在意的,更何况挂在嘴上。但偏偏,姬不夜提。
仲无愁的心微微一凛。
又是这样。
从幼时是如,他与裴姝相交本是小辈之事,但是每次却总是少不姬不夜的影子。
“尊上是从哪儿听说的?”仲无愁笑道,“我与阿姝好得很,怎会吵架?定是有人胡说,倒是让尊上误会。”
俊美的男人背手,高大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高高在上。
他居高临下的瞥仲无愁一眼,淡淡的道:“关系很好,是吗?”
“……自,尊上也知,晚辈与阿姝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不比寻常人的。”
姬不夜没有话,只是脸『色』眼神冷不少。
而时,屋内。
齐月听姬不夜和仲无愁两人离开的脚步声,意识什么,心脏砰砰的加速跳起来。
“月儿。”
低沉的男『性』嗓音陡响起,男人沉稳的脚步声逐渐朝她靠近。
齐月紧张地捏紧手指。
下一刻,被子被人轻轻掀开,她立时僵住身子,睁眼望走进的男人,忍不住唤一声:“闻人师兄。”
曾几何时,她只能恭敬小心的叫他一声闻人少爷,何其有幸,如今竟能称一声师兄。
师兄。
多亲近的称呼啊。
“现在只有我良人,你有什么愿望尽管直说,我会尽我所能为你实现的。”男人声音温和,英俊的脸在烛光下显得越发的好看,齐月看得失神。
“月儿,月儿?”
“闻人师兄!”心底深处被压抑的一个奢望在他的温柔下终于冒出头,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我喜欢你!”
是啊,她喜欢闻人靖。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喜欢上这个男人,这个早有未婚妻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与他是不可能的。
即他没有婚约在身,也不可能看上她。
他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埑,哪哪儿都不相配。
可是,他说,只要她说出愿望,他就会为她实现。
是啊,她就快要死。
再不说,再也没有机会。
她就要死,就让她在临死前任『性』一次吧。
“闻人师兄,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她再次说一次。
闻人靖果愣住。
一向稳重的男人罕见得有些手足无措,“你……”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离谱,但是,”齐月鼓足勇气,一鼓作气说出来,“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临死之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
“你放心,我不是要和姝姐姐抢你。我就只能活两个月,就两个月,哪怕是假的,你陪陪我好不好?”
“我现在有师尊,有朋友,有爹爹,还有哥哥,但我还是好贪心啊,我还想……还想心爱的人能陪我……”
她望他,眼中满是祈求,“闻人师兄,你应我好吗?”
上少女那双充满泪水、满是期望祈求的眼睛,闻人靖嘴里的那句拒绝却再也说不出。
半晌,他终是哑声一个字:“好。”
**
齐月只剩下两月的寿命。
这个消息,很快在天啸门传开来。
门内上下都知道,剑尊新收的小弟子活不长,她是为救裴姝而死的,今年还不二十岁。
二十岁,在修真界,经是早夭。
实在是太过可惜。
可救命恩人都快死,裴姝却连面也未『露』。
这番行径,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未免也太过冷血一点。
当也有人为裴姝说话,若是冷血,那裴姝又怎么可能会以身化器抗轩辕鼎呢?要知道,那可是必须抱必死的决心!
若不是裴姝命不该绝,早就形神俱灭。
“万灵仙子之大义,岂是你这些小人胡『乱』揣测的?她若是冷血之人,那我算什么?这世上怕是就没有大义之人!”
有人反驳道:“当初觉醒凤凰血脉的只有她一人,不管她意与否,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愿也得上,那还不如为自己争个身后名呢!”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门内关于裴姝的流言越演越烈。
齐月之事,张天元也听,早派人送不少丹『药』和灵草。他这些日子忙查魔气之事,门内疏于管理,自也没有听这些风声。
自是也不知,甚至有人跑万灵峰上指责裴姝的薄情冷血。
自从与那魔鸟一战后,裴姝像是陷入噩梦之中。
整日浑浑噩噩的,伤势也反反复复,凤凰血脉燃烧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几日来,裴姝时而清醒,时而晕眩,恍不知时间。
闻人靖找上门时,是她难得清醒的时候。
明明只是几日未见,但裴姝却莫名觉得眼前的男人很是陌生,那种陌生感随他的靠近越来越浓。
“姝儿。”
他如唤她,本是亲密的称呼,刻听来,却有点刺耳。
“有事吗?”
她问。
自从醒来之后,他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他也从来都是无事不登宝殿,早不像曾经,把万灵峰当成他的另一个洞府。
看裴姝平静的脸,闻人靖的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
他沉默许久,才哑声道:“我……我解除婚约吧。”
不裴姝答,他有些慌忙的解释道:“齐月她……快要死,她说她喜欢我,她就还剩两个月的寿命,她这辈子过得太苦,我不想她带遗憾离开。所以,姝儿,我……”
“你想娶她。”
最后一句话,裴姝替他说,
闻人靖没有反驳,只道:“这只是权益之计,只是为圆齐月的心愿,我只要暂时解除婚约,待……”
“我意。”
不他说完,裴姝笑。
他说是权宜之计,可裴姝分明看见他眼底的疼惜。
许是心中早有所料,这一刻,她竟感受不悲伤,只觉得好笑。
“你与她成亲吧,我意解除婚约。你说得,她这辈子过得确实不容易,你做得没有错。”她凝视面前的男人。
曾几何时,他也曾是修真界让人羡煞的情侣,也曾亲密无间,也曾相知相许。裴姝曾以为,他会携手走过这漫长的一生。
她与他皆是天赋绝伦之人。
他的未来可能会很长很长,但那没有关系,这一生,他身边都会有方陪伴。
梦中,那本中的裴姝,太过执,最后伤人伤己。
而现实,她想要放手。
他都没有错。
他只是缘分尽而。
“齐月很好,你要好好她。”她一字一顿的说,“你会头偕老的。”
她说得真挚,闻人靖却以为她是在说气话。
毕竟齐月都快要死,他怎么可能头偕老?
况且,他想要头偕老的人也不是齐月。
他只好道:“姝儿,我不起她良多,她会走今天,我也有责任,我……”
“闻人靖。”她截断他的话,忽问他,“你后悔用她来换我的命吗?”
闻人靖面『色』倏一变。
而裴姝只是问,却没有听他答的心思,问完后笑道:“好,你走吧。别让她急。”
闻人靖不想与她吵架,张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闻人靖,我祝福你头偕老。”
身后传来女子清亮的声音,闻人靖脚步微顿,却并未转身,而是随手扬剑,倏地御剑而起。
“姝儿,我不想与你吵,事,你好好想想吧。”
空中,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
再抬头时,早没有他的身影。
裴姝笑笑,低声道:“我知道。”
你只是后悔罢。
而我也没有与你吵,我的祝福,是真心的。
她在原地站一会儿,随即御剑,直接朝医峰飞,不一会儿,落在尤长老的洞府前。
尤长老恰好出来,正好看从天而降的裴姝。
“尤叔,齐月真的只有两个月寿命?”裴姝直接开门见山。
尤长生愣一下,才道:“当,我又不会撒谎!”
“尤叔,医者仁心,您岂能为我『乱』您的原则?”
话一出,尤长生的脸『色』顿时变。
“我的心意从未变过,如果她真的只有两个月寿命,那我这把命还给她!”
“你疯!”尤长生顿时暴跳如雷,“天经根本不靠谱,就算你现在练,也根本来不及的!你这是找死!”
“所以,你才说齐月只有两个月的命的。”
裴姝陈述式的说道。
尤长生面『色』很是难看。
不错,他确实是撒谎。
齐月的身体虽败坏得厉害,但是只要好好调养,也不至于只能撑两个月。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只为……不让裴姝做傻事。
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这傻子再次赴死?
至于齐月。
他只能不起她。
人都有私心,即是医者也不例外。
在生死面前,他终究还是做不平。
“反正我说得都是真的。”他咬牙,面『色』冷,“信不信随你,反正我是救不她的。至于天经,你只管学,看看你能不能学的会!”
他早在之前把藏阁的天经给收走,为得是这一天。
裴姝定定地看他好一会儿。
半晌,才慢悠悠的笑出声来,就像是小时候一般,那笑容里还带小女儿的娇态,“您是我的尤叔,我当信您。”
尤长生高高提起的心顿时放下。
他哼一声道:“就你嘴甜。来,我瞅瞅,我瞧你脸『色』不,是不是又受伤?”
边说边给裴姝把脉。
裴姝没有拒绝,任由他动作。
“你这个身子比那个齐月也好不多少,别仗自己天赋好就随意折腾,这底子如果坏,想要补来,那可不是容易的事!”
他絮絮叨叨的说,裴姝也不急,就这样笑听,看上甚是乖巧。
尤长生看得满意。
裴姝道:“那我的身体就交给尤叔您,我这些日子确实难受得紧,尤叔快给我多炼些灵『药』吧。『药』汤太苦。”
“丹『药』也有毒,是极品丹『药』也不例外,有伤还是多服『药』汤最好。”尤长生哼一声,嘴上这般说,但他还是转身进炼丹房,“,很快就好。”
“好。”
待他走,裴姝面上的笑意才淡下,后转身进尤长生的洞府。
很快找一本。
封面上写个字,天经。
**
裴家和闻人家都是世家,闻人靖与裴姝解除婚约,一事,自是瞒不下来的。而不众人反应,闻人靖要与裴家二小姐齐月举行道侣大典的消息又传出来。
道侣大典。
闻人靖与裴姝定亲多年,都未曾举行道侣大典。解除婚约不过几天,却要与别的女人举行道侣大典。
那人,还是裴家的二小姐,裴姝的妹妹!
这样的事情,若是在人间界,遇这样的事,解除婚约的女子名声怕是毁,轻一点的绞头发做姑子,重一点的怕是就直接一根绫吊死。
是在修真界,于女子来说,也是极大的侮辱。
万灵仙子,似乎一瞬间沦为笑柄。
曾经的未婚夫和妹妹在一起,万灵仙子是个什么想法?
她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所有人都在好奇。
半月后,闻人靖与齐月,不,现在应该称裴月,两人的道侣大典开始。
因齐月现在经是姬不夜的弟子,因,这次道侣大典是在宗门内举办的。一个是掌门传人,一个剑尊弟子,郎才女貌,门当户,也算是佳话。
如果没有裴姝的话。
所有人都在猜测,裴姝会来吗?
是闻人靖也在想这个问题。
自从那日后,他没有再与裴姝见过面。
而裴姝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未出万灵峰。
似乎,从她苏醒起,她就几乎都窝在万灵峰。
她不是喜闹之人,但以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一直待在万灵峰上。
不知怎的,闻人靖的心中莫名地生起一丝不安。
这时,只见坐在上首的姬不夜忽眉心一皱,倏站起来,随即,飞身朝后山而。
“不好,是万魔窟有动静!”张天元也跟飞出。
天啸门之所以被称为修真界第一门派,除它强大的实力之外,是因为,天啸门还是阵眼。
它建在万魔窟上,镇压无数的魔。
正这时,伺候裴月的婢子也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慌忙叫道:“不好,二小姐被大小姐抓走,后山!”
闻人靖、仲无愁和裴家父子皆面『色』一变,随即,也跟飞后山。
后山,万魔窟所在的地方。
传说,那里镇压上万的魔,其中甚至有魔王的存在。
多年来,那里都是天啸门的禁地,门内弟子没有允许,是不许进入那里的。
可今天,万魔窟上却堪称热闹。
这里的风很大,也很凉。
裴姝依旧是一身青衣,她手上抓裴月,脚上还踩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那是王行,正站在万魔窟最中心的位置。
她启动镇魔大阵,是大乘期修士,一时半刻也进不。
“裴姝,你在干什么?!”姬不夜的声音很冷,看裴姝的目光凌厉非常,“这里是万魔窟,你下来!”
“姝儿!你这是想做什么?”裴无韦也道,他看被抓的齐月,面『色』难看,“月儿是你的妹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如!”
“姝儿,下来。”裴长晋道。
“姝儿,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事与裴月无关,你莫要迁怒于她,你要怪就怪我吧。”闻人靖道。
“阿姝,你下来,那里太危险。”仲无愁道。
他的视线都紧紧地钉在裴月的身上,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担忧和急切,唯恐她伤。
狂风卷起裴姝的衣袍,吹『乱』她的发丝。
从始至终,她的身子都挺得笔直。
她看那一张张熟悉的脸,那一个个熟悉的人,忽地笑。
“我没有疯,也没有生气。”
她一边说,一边却拔出万灵剑,一剑刺进王行的心窝。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惊动无数的鸟雀,众人的心中都是一沉。
姬不夜猛地起身飞,而即他是大乘期修士,也破不那镇魔大阵。灵力碰撞间,镇魔阵一阵波动,发出惊天巨响。
“裴姝,出来!”
姬不夜道。
应他的又是一剑,这一次,裴姝刺在王行的丹田,断他的仙路。
“残杀门者,应以命偿命。”她一字一顿的道,“这是祖师爷留下的规矩。即青岩是外门弟子,但外门弟子难道不是天啸门的人吗?既是祖训,该遵循。”
“裴姝!”
“青岩是我的人,他的仇自是我来报。”
话音未落,她一剑而过,王行连惨叫都来不及,是身首分离,“残杀门,罪大恶极,我判他斩首之刑!”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染红那张绝丽的脸。
可从始至终,她的脸上都带笑。
姬不夜的心重重沉下,那一瞬间,不知怎的,心中忽生起巨大的不安。
他是大乘期修士,就连他都不安的事,该有多可怕?
裴姝,裴姝……
“你底想干什么?你若想报仇,王行经死,仇报,事情该结束。”
“不,没有结束。今日我有两件事要做。”
“杀王行是其一。而其二,”她转头看齐月一眼,后又看向前方,那里站的是她曾熟悉无比的人。
“这其二,是还这救命之恩!”
她话音未落,忽地持剑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
后很多年,万魔窟的那一幕都是无数人的噩梦,万灵仙子,成为所有人的禁忌。
万魔窟上,曾经名动九霄的万灵仙子,当所有人的面,削出本命灵骨,剖出心头之血,后毅决的跳下万魔窟。
那一日,风很大,天很冷。
而她的脸上,挂久违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