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霭确实是烧了一夜,不过好在严书凛多少会些医术,家里也有些草药堆着。母子俩忙活了半宿,又是切药草熬药,又是换衣物擦身子,到了凌晨才退了烧。
“歇会儿吧。”严妈妈看着李玉霭烧得通红的小脸,有些心疼,又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的儿子。
严书凛又拿了床被子下来,盖在李玉霭身上,“我还有事,您帮我看着他。”
“什么事?”严妈妈的目光落在严书凛粗糙的大手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儿子这么贴心。
“埋人。”
李玉霭昏过去之前求着他把李娇给埋了。
“外边还下着大雨呢。”严妈妈不放心地跟上去。
严书凛拿上雨衣,目光沉沉地回头看了一眼李玉霭,“不影响。”
说完,也不顾严妈妈阻拦,冲进了雨里。
李娇的尸体被他放在了牛棚旁边,村里的地都差不多是有主的,李玉霭一个外来人,没有地,看着也不像能有钱来买地的人。
他求严书凛,就是为了求严书凛给他一块地,来给李娇做个坟墓。
好在严家一直在湖村,他爹死之后也留下了不少地。严书凛熟门熟路地到山头找了个好地方,将李娇的尸体放在一旁,扛起锄头就开始挖。
夏季的夜雨格外的大,即使严书凛穿着雨衣,但身上依旧湿透。
将李娇埋葬好之后,天已经大亮,雨夜慢慢停了下来。
回到家的时候李玉霭还没醒,严妈妈正在院子里熬药。
“都湿透了,去洗个澡吧,刚给你烧了水。”严妈妈站了起来从屋檐底下拿了块干燥的木头往药炉子底下扔。
“嗯。”
严书凛摸了把脸上的泥水,将锄头放在门口,脱掉早就被黄泥盘包浆的鞋子往里边走。
屋子里很安静,穿过堂屋往自己的房间走,严书凛一眼就望见了躺在他的被窝里的男孩儿。
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看来在他不在这段时间李玉霭又烧了起来。
想进去看看人,但想到自己刚扛过锄头和尸体,又去端了热水给自己冲干净。
李玉霭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没人,但能依稀听到外边的声音。
“镇上的好一些,你先去买,我看着他。”
这是严书凛的声音,回答的是个女声,不知道是谁,很温柔。
刚醒来的李玉霭视线还有些模糊,连撑着身体坐起来都觉得费劲,等他坐直身体的时候,整个人都冒了不少虚汗。
陌生的屋子,看上去比赵家破败不少,但比他在赵家的住处干净整洁。
空气中传来古怪的味道,李玉霭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抬头便和一只嘴里塞满草料的水牛对上了眼。
他好像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了。
“吱呀——”
房门被打开,李玉霭还没来得及放下捂在口鼻上的手,就和端着药碗进来的严书凛对视上了。
严书凛没想到李玉霭居然醒来,又看着对方秀气的眉头皱在一起,手臂捂着鼻子。
“哞——”
始作俑者像是炫耀般叫了一声。
严书凛看了一眼那水牛,后者乖巧地移动了个位置。
“谢谢你。”李玉霭开口,嗓子沙哑得厉害。
他在谢严书凛把他从雨水里带回来的事。
严书凛没说话,将药碗摆在了李玉霭面前。
看着空气中氤氲的雾气,李玉霭觉得眼眶有些发烫,脑中闪过李娇的面庞,“我妈呢?”
“埋了。”严书凛看了眼药碗,“可以喝了。”
“哦,谢谢你。”李玉霭想问是埋在了哪里,他想去看看。
但看着严书凛冷冰冰的样子,他只好先把药喝掉。
“除了谢谢还会说什么?”
就在李玉霭皱着眉头将苦苦的药喝下去时,严书凛嘟囔了一句,但李玉霭没听清。
“什么?”李玉霭放下药碗。
那药苦得他小脸皱成一团,舌根都是苦味,使他不得不吐出舌头来缓解。
严书凛的目光落在李玉霭红艳的舌头上,喉咙下意识滚了滚,急忙拿起药碗往外走,“你先休息,等你好了,再带着你去坟地。”
说完便嘭地一声关上了门,脚步慌乱地往厨房走。
留在房间里的李玉霭觉得奇怪,只觉得现在的严书凛和昨晚在雨幕中冷眼看着他,让他求他的严书凛很不一样。
但很快,李玉霭便觉得困倦,身上也有些发冷,便困在被子里睡去。
来到湖村之后,第一年他还愿意往外走,但他发现湖村的人似乎不是很喜欢他。
他们都骂李娇是婊子,说她克夫。
克死了李玉霭的父亲,这才嫁给了赵老爷子。
李玉霭记得第一次见严书凛就是在两年前被人欺负的时候,他看到严书凛冷眼看自己被欺负,但却没及时帮忙。
那个时候李玉霭觉得严书凛是想要自己求他,但现在看来,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严书凛似乎还挺好的。
闭上眼睛之前,李玉霭再次打量了一番身处的屋子。
他还不知道严书凛的情况,只知道对方的父亲似乎也死得很早。
刚刚在门外和严书凛讲话的人是谁?
一些问题在李玉霭脑中盘旋,但他的脑子似乎承受不住这么多的为什么,只能在熟悉的药香中进入梦乡。
从醒来第一秒,李玉霭就觉得房间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直到意识迷离,他才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
熟悉得很温暖,让他想起自己刚死去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