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朕也很难办啊

“国家大事?徐阁老这可猜错了。”

“不过是江苏有个官员上奏,说手底下人的打着他的旗号搜刮民脂民膏,现在被他发现,上奏请问朕的意思呢。”

“徐阁老对此怎么看?”

面对嘉靖玩笑般的话语,徐阶顿时后背一凉,将头深深低下,不敢说半句话。

皇上这是在点他啊!

或者称呼为一个下马威,更加合适,借物喻人这种手段,大家都很会。

一时间,玉熙宫内陷入了安静的氛围。

“啪。”

一封奏折从天而降,掉到了徐阶面前。

但是他不敢拿,也不敢接,更不敢看。

“怎么,朕的堂堂内阁次辅,难道连这点小事也不敢评断吗?”

嘉靖继续稳稳的坐在龙椅上,伸手拿起另外一份老旧奏折,打开继续阅读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事关大明,再小的事,也该皇上乾纲独断,微臣不敢乱言。”

面对皇上的逼问,徐阶只能低着头开口回答,将主动权让了出去。

皇上说怎么办,他就怎么办,绝无半点怨言。

这句话让嘉靖笑了,只是笑的没有一丝喜色,好一手甩锅大法啊。

这是吃定了朕现在不能拿清流党派如何,就算是天大的事,也砸不到他们身上不成?

吕芳也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当即低下头装作自己不存在,不肯开口半句。

“那朕就革了他的县令之位,如何?”

“做官嘛,想必有的是人。”

带有一丝冷酷的话语从嘉靖口中说出,让下方的徐阶猛然抬头,急忙说道,

“皇上三思啊。”

“哦?徐阁老似乎不认同朕的决断啊?”

龙椅上,嘉靖露出了一丝笑意看向徐阶,语气颇为玩味,刚刚谁在说让朕乾纲独断的?

江苏那边的罪证,拿下一个徐阶,有点困难。

不过若是严世蕃他们得知了这个消息,肯定会踩上一脚,足以让徐阶倒霉了。

徐阶也是明白这点,知道自己不能再玩手段了,立刻开口恳求起来。

“一县之令,决定几万百姓之生活,若是轻易拿下,后患无穷啊,请皇上三思。”

徐阶低头叩首,看似求情的说道,却每个字都在暗示他自己的重要性。

如果清流没了他,如何去应对严党的攻势?

朝廷如果失去了清流的力量,那平衡必将被打破,到时候结果如何,就很难说了。

“可是在朕看来,他连手下的人都管不好,如何去管好一县百姓的生活呢?”

嘉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下方的徐阶,想听听他的狡辩还有理由。

这是在暗示徐阶,假设浙江那边事情闹大,控制不住清流党派的官员,那朕就要亮刀子了。

你得给朕一个承诺,否则误伤了自己人,那也只能说一句倒霉。

“回皇上,朝廷拔擢官员,向来以能力与品行优先,既然这名县令上奏陈情,想必也做好了安排。”

“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罚的罚,只是皇恩浩荡,不敢隐瞒皇上半分。”

“罪不至此啊,皇上。”

徐阶一说完,立刻又低头叩首,等待着结果。

三个该字,就是在表明他的态度,不敢隐瞒,就是在暗示他的打算。

浙江的事,清流党派愿意做一把刀子,任由皇上驱使。

同样的,这也是一个交易。

清流们这么听话,皇上还好意思拿捏罪证,来治他们的罪行吗?

当然,嘉靖大可以朱笔一挥,将清流们的罪证拿出治罪。

可是这样,就失去了基本信任,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哪怕他再怎么暗示,有前例在身,谁敢再信任呢?

有来有往,这才是生意之道。

徐阶暗示自己听懂了皇上的意思,所以他做出了让步,愿意在浙江的事情上,达成共识。

“呵呵,但那群打着县令旗帜的手下,徐阁老认为该怎么处理呢?”

嘉靖慢慢合上手中奏折,带着询问的语气看向下方的徐阶,要求更多的承诺。

这些罪证,光是换浙江的事顺利进行,可有些吃亏了啊。

徐阶当场沉默,随后义正言辞的抬头回答道,

“自然是按照我大明律令,依法行事,绝不姑息。”

这是代表他也打算放弃一部分手下,推他们出来当替罪羊了,将这件事揭过去。

“好一个绝不姑息,徐阁老真是朕的肱股之臣啊。”

“吕芳。”

“奴婢在。”

“没看见徐阁老还跪着吗,还不赶紧扶他起来,赐座。”

“是,主子。”

嘉靖看了一眼吕芳,吕芳立刻急忙走下去伸手扶起徐阶。

同时一个小太监抱着凳子跑过来,将它稳稳的放在徐阶身后,然后告退了下去。

“微臣多谢皇上。”

徐阶起身时微微推开吕芳,随后低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奏折,双手将它递给了吕芳。

吕芳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看了一眼,转头看向主子的意思。

嘉靖微微垂眸,吕芳当即接过来,顺带扶着徐阶坐下,这才返回龙椅旁,将奏折轻轻放在桌上。

坐在凳子上的徐阶也缓缓吐出一口气,悄悄用衣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一片苦涩。

没想到这件事到最后,不仅打击不到严党,还要折损自己的人。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不由生出无名之火,应该是针对严党的。

“倒是想起来了,吕芳。”

“奴婢在。”

“安排一下,待会朕出宫去裕王府,看看他的病情,顺带看看朕的好皇孙。”

“奴婢遵旨,这就下去安排。”

吕芳低头弯腰称是,转身踩着小碎步向外走去。

而坐在凳子上的徐阶,却眼睛一亮,抬头对上了嘉靖那带着笑意的目光。

“朕还要去看皇孙,徐阁老无事,便退下吧。”

“老臣告退。”

徐阶当即起身低头告退,转身向外走去,脚步却轻快了不少。

皇上去裕王府,那就是在表明支持清流的态度啊。

他们虽然不能在浙江闹大,却也可以狠狠从严党身上切一块肉下来。

严世蕃拉的仇恨,加上清流党派这次为了度过危机丢出的手下,让他们对严党可谓是恨之入骨了。

别忘了,胡宗宪一旦剿匪完成,势必会被严党推着入内阁。

新仇旧恨再加上这件事,徐阶已经做好打算,要借机将严党好好打压一顿,否则之后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等徐阶离开后,吕芳也吩咐好太监们,返回了玉熙宫内。

一进来,他便看到了主子让人端来一个铜盆,将放在书桌上的奏折一一丢了进去,然后点燃烧毁。

“主子,我来。”

吕芳赶忙走过去接过嘉靖手中的奏折,让小太监升起火,将它们丢进铜盆烧毁。

“可惜喽,只能用一次。”

嘉靖背着双手站在铜盆前,略带惋惜的口吻说道。

这些罪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不借助严党的力量,是无法对徐阶他们产生效果。

可若是借用严党的力量,清流党派怕是会元气大伤。

所以之前嘉靖只是叹了口气后,便将它们作为这次君臣对奏的筹码。

让徐阶控制清流党派,不要在浙江将事情闹大,同时忍痛放弃一部分人手,作为替罪羊将这些罪证认下。

“圣明无过主子,可要奴婢留意一二?”

吕芳一边丢奏折进铜盆烧毁,一边小心开口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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