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噫,又有一笔银子在路上

“臣昨夜忽收一些信件,却发现是臣惯用的信封,辗转反侧,不敢拆开,特来向皇上请罪。”

严嵩直接跪下,低头叩首,语气里的忐忑与不安,让人听起来格外真实。

当然,这句话的重点在于,他没有看信里的内容。

“信?什么信啊?”

嘉靖停下手中朱笔,抬起头,饶有趣味的看向下方叩首的严嵩,来了一句反问。

虽然这件事,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政治如生意嘛,自然谁先主动,谁先让步。

“老臣惶恐,还请皇上观之。”

严嵩费力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摞信件,又仔细看了看封口,这才双手捧着它们高高抬起。

吕芳看了一眼后,直接化身隐形人,当做自己不存在。

“朕可没时间去看什么信。”

嘉靖呵呵一笑,拿起一本奏疏扬了扬,随后继续低头提起朱笔,在上面快速批改了几个字。

他不看,那自然得有人看,事情闹到明面上,可就很难说过去了。

严嵩双手捧着信件,跪在地上低着头,没一会便有些支持不住。

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又将它们慢慢放在了地上,继续叩首道,

“皇上日理万机,臣实在不该拿此小事打扰。”

严嵩开口了,直接将这件事定义为小事,这就是提要求,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严世蕃到底是他儿子,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是亲儿子,能保,那就一定要保。

“既是小事,严阁老便回内阁吧。”

嘉靖继续头也不抬的说道,示意了一下吕芳。

他同意了严嵩的请求,却没有提出代价,那自然要被记作恩情。

这样一来,日后胡宗宪想要入内阁,严嵩想开口,就很难了。

吕芳见状连忙小碎步走过来,想要扶起严嵩。

一扶,没起来。

“回禀皇上,臣,还有一事启奏。”

严嵩看了一眼吕芳,继续低头叩首。

很显然,他不愿意答应这个恩情的代价。

推胡宗宪入内阁,是比他儿子严世蕃,还要重要的事情,所以,得给别的代价。

“奏。”

嘉靖也没为难他,停下朱笔看向严嵩。

“如今国库亏空,浙江改稻为桑又要延迟推行,徐阁老之策,只能解一时之急。”

“臣叩请皇上,让内阁派人巡查税收,弥补国库亏空。”

严嵩说这话时,又将脑袋磕在了地上,一副为国家大事请命的态度。

查税,自然能有入账。

一方面救严世蕃,另外一方面,也是主动化解上次徐阶埋下的坑。

毕竟只有银子,才能最解皇上的忧愁。

他都帮皇上排忧解难了,抹平这件小事,自然易如反掌了。

说直白点,严党也打算出一波血。

这件事不好做,毕竟要手下人主动放弃一部分利益,那就是要他们的命啊。

“准了。”

“臣,叩谢皇上。”

嘉靖轻笑一声,示意吕芳。

吕芳再次伸手扶起严嵩,这回,终于成功了。

这次“上贡”,严嵩没有说多少,嘉靖也没有问多少,大家全靠心意维持默契。

这笔银子最快,也会在徐阶他们送银子回来后面,算算时间,或许正好能赶上胡宗宪剿匪结束。

那么这一笔心意,就很有讲究了。

等到严嵩离开,嘉靖也终于将最后一本奏疏解决,放下朱笔在旁,已经有机灵的小太监奉上茶盏,又默默退了下来。

吕芳看了一眼小太监,走到旁边躬身,将处理好的奏疏一一整理放好。

“看来严嵩是不打算养了,准备借此机会推胡宗宪入内阁啊。”

嘉靖抿了一口茶水,语气平淡的说道。

胡宗宪剿匪,年年剿,年年功,其中自然存在一些猫腻。

好在他为人还算刚直,剩余的一部分很难有气候,倒是没有给附近百姓带来多少灾难。

这几次觐见,严嵩又是打配合,又是准备约束手下,让清流党派在浙江顺利完成改稻为桑,又是准备献银子,已经表足了态度。

甚至隐约表态想要退休,让胡宗宪接替自己的意思。

当然,这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推胡宗宪入内阁。

严嵩似乎也发现,皇上开始变了,不得不为自己准备后路了。

万寿宫已经停工很久,各种道家斋醮也停了不少时日,往日的青词,更是没被指派。

一切种种都在说明一件事,皇上的态度,变了。

精明如严嵩,当然要立刻准备起来。

徐阶也发现了,所以跪的如此顺滑,一收到暗示,立刻表明忠心,还让张居正与高拱在浙江好好干。

“圣明无过主子。”

吕芳低头拍了一个马屁,核心意思就一个——主子永远是对的。

这种事,他绝不能轻易开口,更不能表明态度,内阁的事,那是主子来决断,轮不到他这个太监决定。

“可惜啊,只能再苦一苦严嵩,朕来担当骂名好了。”

嘉靖莞尔一笑,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严嵩想退,朕也不许,很多黑锅还要他们来背,胡宗宪不适合一入内阁,就浑身是错。

更何况,徐阶可完全没有退休的打算,还打算推高拱或者张居正入内阁。

严嵩与徐阶还算听话,朝廷也马上就有银子了,很多事都需要他们去办,去背黑锅。

之前没银子,他就是想做点什么事都不行。

所以嘉靖自然不会让严嵩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换成胡宗宪,估计还要磨合一些年,还是再苦一苦严嵩吧。

这些话,吕芳也能猜到,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的侍候在旁边,将奏疏一一整理。

很快,内阁便送来了票拟,严嵩挑了一个手下能人——鄢懋卿,准备去完成这次查税之事。

这件事上,严世蕃很不理解,也很气愤。

他觉得不过是一件小事,他们替皇上做了那么多事,这点事都不能轻轻放下,反而要出这么大一笔银子?

然后,他就被严嵩狠狠训了一顿。

“无知,无能,无德,何时才能让爹放心一些?”

只有两人的书房里,响起了严嵩的斥责声,管家死守在门口,不敢让人听去半分。

书房内,严世蕃直接哭了,抱着严嵩大腿嚎啕大哭,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

“爹,咱们这些年为皇上做了这么多事,难道连这点情面都没有吗?”

“你让鄢懋卿去查税,又要有多少官员觉得咱们这颗大树要倒了啊。”

“爹啊,儿子做这些,都是为了您,为了我们严家啊。”

这回,严嵩压根就懒得开口了,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任由严世蕃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

说着连严世蕃他自己都快信的冠冕堂皇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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