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朕,嘉靖,打钱

“巡盐?”

嘉靖从八卦道台上走下来,手持鎏金镂空铜杵,慢慢踱步来到徐阶面前,不紧不慢的问道,

“那明年盐税,又该如何施行?”

这句话在告诉徐阶,朕不同意寅吃卯粮的做法,赶紧想个别的点子。

换而言之,这口黑锅,嘉靖不允许徐阶将它丢给朝廷来解决。

巡盐是个好差事,可是到底依托朝廷才能运转,现在去收一波盐税,明年百姓还要交一波盐税。

加上上下官员齐伸手过一遍,各种奇奇怪怪的税务再增加,明年百姓的生活怕是要倒大霉。

嘉靖可以选择不管百姓死活,但是他不能无视龙气的产量。

这是万民之念的凝聚精华,一旦地方百姓怨念四起,不谈反噬的问题,就单单龙气产量锐减,他就不接受。

听到这问题,跪伏在地的徐阶,脸色微微一沉,却又不能开口反驳。

皇上在意千千万万百姓之生活,这是大义,他敢反对,就是给严党机会。

“皇上体恤百姓,正是如天之德啊。”

徐阶急忙开口拍一个马屁,随后拿出了新的解决方案。

“老臣也是如此认为,一年盐税何其多也?”

“若是反复收取,百姓怕是生活更不易了。”

“臣以为,或可增加一部分富庶之省两年盐税,然后未来两年行免之策,让百姓休养生息。”

“而较为贫困之省,则照常即可。”

按照徐阶的意思,这巡盐也不是全国范围内收取税钱,而是选择透支一部分富庶地区的盐税,来弥补国库亏空。

作为对老百姓的补偿,未来两年这些地方,都会免除盐税。

至于未来两年的国库,则可以通过其他地方的税钱进行补充。

少是会少一些,却不会影响太多朝廷的运转。

现在朝廷面临的燃眉之急,就是国库空虚,急需一笔银子回血。

这是一个好办法,苦一苦百姓,却也仅仅苦一苦部分省的百姓,哪怕出现一些乱子,也能及时解决。

而且还给了皇上施恩的机会,给地方免税,本来就是天大的圣恩。

这个办法最大的优点就是——只取一部分富庶之省。

“哦?只有此策?”

嘉靖颇为不愉的转身看向徐阶。

这个老狐狸是铁了心要借朝廷之手,来分担一部分罪责啊。

“仓促之策,微臣惶恐!”

徐阶低头拜伏在嘉靖脚下,态度已经非常明显,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单靠清流党派,想要弥补国库,就算有足够的银子,也不敢拿出来。

“严阁老如何看?”

嘉靖暗自哼了一声,将问题丢给了旁边昏昏欲睡的严嵩。

“好办法,真是好办法。”

严嵩似乎被猛然惊醒,连着拍手称赞起来。

徐阶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严嵩,脸上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却目光变得深远,等待对方出招。

果不其然,下一秒严嵩便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问题,

“只是去年过得艰难,国库亏空如何,徐阁老身为户部堂官,最清楚不过。”

“这条计策,你看能为国库补充多少银子呢?”

打蛇打七寸,严嵩一开口,就将徐阶逼到了悬崖边缘。

只征一部分富庶之省的盐税,那这银子的数量,可就非常有讲究了。

少了,根本不顶用,多了,反而容易让皇上胡思乱想。

今日两人同时入宫面圣,目的完全不同。

徐阶是为了浙江那边张居正与高拱准备推迟改稻为桑之事,进行找补。

而严嵩的目的就更简单了,清流党派在浙江准备沉稳行事,办好了改稻为桑,那就是大功一件,不比胡宗宪剿匪成功的功劳小多少。

一旦完成,浙江那边能提供的银子,将是一笔大款数额。

清流党派之后势必会借此机会,推张居正或者高拱入内阁。

这样一来,即便胡宗宪顺利入内阁,严党与清流党派两方的力量差距,也无法拉开。

所以严嵩这次再三针对徐阶,为的就是这个。

他要让张居正与高拱两人,以戴罪立功之身完成改稻为桑之事,而不是作为功臣来收尾。

徐阶今天要是解决不了因为改稻为桑推迟执行,而带来的银子问题。

那么,张居正与高拱身上,戴罪立功的身份,就可以完全坐实了。

到时候即便浙江那边改稻为桑成功,为朝廷带来了大笔银子,那也只是戴罪立功的结果。

根本不足以让徐阶他们以此作为借口,推其中一人入内阁。

“是啊,徐阁老,你可是户部堂官,又提出了如此对策,朕也很想知道,你预计能收多少盐税上来呢?”

嘉靖带着玩味的目光转向徐阶,笑吟吟的问道。

两名内阁官员同时入宫觐见,他之所以不分开召见,不就是为了这场戏吗?

要是单独召见徐阶,很多事,很多话,都不好说出来。

不过有严嵩这个死对头在旁边,嘉靖说话的切入点,就更容易了,比如现在这样。

“老臣,老臣……。”

面对皇上与严嵩的一唱一和,徐阶也不敢轻易开口了,这笔银子的数量,他要在心里再次斟酌一下。

而且这个时间必须要快。

刚刚严嵩故意点了他户部堂官的身份,任何含糊其辞的回答,都会掉进这个老狐狸的陷阱里。

作为户部负责人,徐阶绝不能表现出任何能力方面的不足或者缺陷。

“回禀皇上,朝廷历年盐税,皆在一百万两白银上下,这次虽只征一部分富庶之省,却要透支两年之景。”

“故而,老臣略微合算一遍,应能得白银一百五十万两左右。”

徐阶跪在地上,一边斟酌着语句,一边低头俯首回答道。

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大数额银子了,地方官员多攀附严党,清流党派如何能驱动他们?

哪怕是打着朝廷的名号,这一百五十万两白银,恐怕这次也要耗费不少的功夫,才能勉强征收上来。

“一百五十万两?”

嘉靖反问了一句,看似疑问,却在表达不满。

很显然,他宽恕改稻为桑之策延迟推行的恩情,绝不该止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皇上恕罪,请听臣一言,臣以为徐阁老已是尽力,毕竟只征一部分富庶之省盐税,到底能修一条新安江了。”

严嵩也从凳子上跪下来,直接给徐阶补了一刀。

年前朝廷财政延议上,户部核算的票拟中,修一条新安江,就耗费了白银两百万两。

他这是在暗示皇上,清流党派不中用啊,连修一条新安江的银子,都没法给皇上凑出来。

同时也在坐实这条计策的失败,自然的,张居正与高拱,也应该以戴罪立功之身,去完成改稻为桑之事。

这句话一出,徐阶当场变了脸色,明显听懂了严嵩这条老狐狸的险恶用心。

嘉靖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人,微微一笑,并不忙着下结论,继续看向徐阶问道,

“徐阁老可有旁策?”

这是在暗示徐阶,要是再不出血,朕就将这件事认了,这点银子就想交换改稻为桑之事的推迟?

做梦呢,朕的恩情何时变得如此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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