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场闹剧。一场让她有着奇异的求生欲望,一场则是纯粹的笑话。
合约还没解除,她的律师说再改合同,她的条件反而会变得苛刻。她说没关系,但律师改得还是缩手缩脚,不能给出定稿。
所以现在,她该履行职责。
阮卿卿在卢总怒其不争的目光中挥手告别,而后走向聂先生。她没有奔过去的心,会累,她的身体承担不起。
风很大,她的白色长裙被吹得扬起一角,新芽嫩红色的大衣完全无法留下一丝暖意。她的身子冻到几乎僵硬,头脑的意识因此分外清晰。
先前的事想得明白了几分。
想活下去,所以她会跑,会求救,这是生物的本能,不因她的倦怠而改变。问题不在跑,而是在跑之前——她为什么会砸那个男生?
狠厉,仿佛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和那个男生有仇。但她不记得。
脚踏上软绵的黄绿色草坪,阮卿卿醒过神,和面露错愕痛苦的聂泽之正对上眼。
聂泽之双唇颤抖两下,什么都没问出口,阮卿卿贴心地直接回答他:“今天学校有事,我过来一下。就是那个格雷诺初赛的事。”
“……”
有摄影师好奇地看向新来的漂亮女孩,好奇她和聂总之间的关系。倒没联想到江云歌,江云歌浓妆艳丽,而这个女孩清丽动人,完全不是一种类型。
聂泽之察觉到女孩身体因寒冷的颤抖,连忙说道:“办完了?那就上车。”
两人一前一后地坐上轿车后座。阮卿卿在车门口还等了片刻。聂泽之在把他散落在后座的文件都收拢起来,放到副驾驶位上。
——聂先生去见和其他男人亲密的白月光的路上都不忘看文件。
——聂先生在忙着看文件的年末还急着见白月光。
两种思考方式都可以,都挺有意思,都和阮卿卿没什么关系。她的心率还没降下来,生理性的,不可控。
车开启,车内一片寂静。
阮卿卿看着窗外,脑海里闪过无数混乱的碎片。有令她头痛的,也有她无法拼接的……但似乎还有什么,像是被手捧起的沙,似乎能抓住,却只能眼睁睁看它流走。就差一点点。
她听到聂先生深呼了一口气,坐直身体,衣料和车垫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然后他说:“你都看见了。”
脑海中试图找寻沙粒的手一抖,沙子全数从指缝留下,一星未留。她瞬间有面露痛苦的神情——手上的沙子彻底融入沙漠中,再找不到。
不是聂先生的错,合同也还没做好解约。她飞速收拾神情,露出柔和的笑容,开个小小的玩笑:“我可以失忆。”
聂泽之被这个温和的微笑冲击地缓不过神。
“……”
车外风景不断倒退,坐在他身边的女孩竭力露出凄然而温和的微笑……他的心乱得像是被风吹得簌簌响的竹叶。
三年和三年前的日子将他的情感史分割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阶段,而现在是截流分道的第三阶段。
他分不清自己的选择。似乎江云歌在的时候他就克制不住自己对她的关注,而女孩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又会担心女孩的寒温。
他的心几乎要被搅成一团,想靠近女孩寻求拥抱安慰,又顿住。
他喜欢江云歌,女孩知道他喜欢江云歌,聂家也十分支持他和江云歌在一起。他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他只能和女孩解约。而在做下决定后,任何亲密行为都是对女孩的不负责。
聂泽之痛苦地做下决定,抿着嘴看着女孩,半晌,低声沙哑地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混杂着痛苦、错乱、隐忍,眼角微微泛红,如此这般的道歉。
女孩呆住。
舟舟同样也有过这样的眼神,他用这种眼神和自己说“对不起”。
沙子从手中滤过,留下一颗晶莹的珍珠,闪烁,光芒熠熠。
车停下,新安路到了。
“我买了一套花嫁装,”聂泽之心虚地顿了顿,“你试试?也算是,留点最后的纪念。”
花嫁装原本大概是买给江云歌的,她专辑有一首歌和婚礼有关。聂泽之没提,但她心知肚明。
阮卿卿有些魂不守舍,在聂泽之担忧的叮嘱后,被阿姨推去换衣服加换发型。阿姨平常只负责做一日三餐,没想到在发型和妆容方面也有一些造诣。
阮卿卿木愣愣地看着镜子,聂泽之红着眼和她说对不起的眼眸,逐渐和过去重合。
…………
灯红酒绿的KTV。
大四的学长学姐要毕业,学弟学妹便攒局,邀请学长学姐一起玩。
离初遇已经过去两年半,她复读一年后考上舟舟在的首美。大一一整年,她都没有碰见过舟舟。她贼心不死,抱着撞大运的心,参加KTV唱歌活动——果然没遇到舟舟。
舟舟神出鬼没,在校内甚至没留下传说,不出现很正常。
她只听到有人在骂他。
“什么‘舟舟’,和平民朋友一副亲密哥俩好的样子,我看就是个纨绔子,花钱买关系买到出国留学的名额!那个名额多珍贵啊……但钱更珍贵!”
是那个男生,今天被她砸了一画箱的男生。记忆里的男生更青涩,话语却同样无礼又无理。她想反驳,但她没有身份,她的身份只是聂先生的情人。
昏暗的KTV让气氛变得混乱,附和男生的声音太大,压过劝说的声音。于是反对的沉默,附和的高亢。她听不下去,就要起身离开——
“阮卿卿,别以为我没看你满脸写着不服!”那个男生大概是醉了,指着她的鼻子骂,“天天翘课,却还是得到实践课第一的成绩,你和他是一样的人!背地里也不知道用钱买通多少东西!”
话说的不像样,身边的人都拦住他,有人招呼着给他泡酽酽的浓茶喝。也有人带着玩笑不嫌事大的心思,鼓动她一巴掌扇回去让他醒酒。
舟舟不在,她只觉得索然无味。起身离开。
她沿着走廊往柜台走,在走过一道门前,发现有点不对劲。门里传着音乐声,却没有人在唱,她刚驻足,杯子滚落到地面的声音隐约地咕噜噜传来。
她试探着敲门询问情况,没有人回答。透过磨砂玻璃,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倒在沙发上。
她咬咬牙,莫名的预感让她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