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镜中出现,与其说是聂子谦的身影,不如说是他的神魂。
楚怜巴在镜子跟前,目光一错不错地追随着聂子谦的神魂,看着他落入人间,投生到了一户姓楚的大户人家。
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名唤楚洵的婴孩降生于世。
……楚洵?
楚怜眉心一皱。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楚怜凝神,在自己庞杂却单调的记忆中,快速地搜索了一遍,还真就给她找着了!
那是在聂子谦还叫聂二狗的时候,她给他取名字,在聂子谦之前,她先想出来的,是另一个名字。那另一个名字,正是“楚洵”!
没想到这一世的聂子谦下凡历……情劫,托生的这具身体,名字竟然恰巧也叫楚洵。
……真的是恰巧吗?
她心头生气一丝一缕。但很快又被她自己打消了下去——三千世界,叫“楚洵”的人,可海了去了。
算不得什么蹊跷。
她静下心,继续围观“楚洵”的凡生。
就很惨。
天上一天,地上十年。
刚过三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家道就中落了。跟着娘亲寄宿到了当个九品芝麻官的舅舅家。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好过,娘俩受尽白眼和嘲笑。束发那年,娘亲积郁成疾,抛下他去了。他便也离了舅舅家,自己寻了处破败凋敝的小院子,靠给人代写家书为生,勉强糊口。转眼都到了弱冠之年,仍是孑然一身。
看到“楚洵”过得这么惨,楚怜既心疼,又松了口气。
这“楚洵”长得和聂子谦可是半点儿都不像,虽然搁在人堆里,也算得上是个俊朗公子,但到底还是不及聂子谦那般祸国殃民。身子骨也不太健朗,一入冬就咳嗽不止,很有痨病鬼的潜质。再加之又落魄潦倒,家徒四壁的……
就没有哪家姑娘瞧得上!
连个愿意给他说媒的老嫂子都没有!
简直不能更棒!
楚怜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但扬着扬着,她心里忽然又不爽了起来。
再怎么样,那也是她的小谦谦啊!身体差点儿怎么了,人穷点儿又怎么了?他书读得很多啊,一肚子墨水呢!一手行书也写得贼俊!性情也好,就没见他跟谁红过脸,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举手投足间,活脱的谦谦公子一个!
就这些个庸脂俗粉,凭什么还瞧不上她的小谦谦啊!
眼瘸了吧都!
不行!
既是她的小谦谦,就该由她来守护!
绝不能让他就这么孤独终老!
再者说,他是下凡去历情劫的,照这趋势,他哪来的情劫可历啊?那不白跑一趟吗?
左右来看,她都得亲自下去走一遭啊……
楚怜转了转眼珠,为自己即将展开的行动,找足了正义凛然、无懈可击的客观理由。
又盯着轮回镜里的画面看了会儿,再三确认好“楚洵”所在的方位后,正欲追踪而去,余光瞥见还静立在空中的轮回镜,想了想,万一有哪个色胆包天的小仙娥寻个由头跑来神尊大人的仙宫,看到了这面镜子,也像她一样偷窥呢?
还是收起来比较稳妥。
这么想着,她又朝轮回镜走了过去,结果就发现镜中的画面只有当她靠近三步以内,且腕上一热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聂子谦送她的血丝玉镯正发着微光。
看来是玉镯里聂子谦注入的神力,唤醒了这面轮回镜。
她尝试着摘下金丝玉镯,空着手再度走近。果然,没有了聂子谦的神力,眼前的轮回镜,不过就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罢了。
楚怜安下心,重新戴上玉镯,手中动作倏然一顿。
怎么有种……被某人下了连环套的感觉呢?
就恰好先给了她一个能开启轮回镜的“钥匙”,又恰好把轮回镜搁在了她面前?
真不是故意引她一道去人间?
可小谦谦对她向来赤诚。楚怜转念又想。应该不会对她用这么深的心思。
肯定是她想多了。
楚怜没费什么力,就找着了寄宿着聂子谦神魂的楚洵。
楚洵如同往常一般,在一家客栈大门边,支着他的小摊子,正在代一位白发老翁给家中妻女写书信。
楚怜躲在一旁,先给自己变了身寻常人家的粉白裙,又悄摸摸地盯着楚洵偷看了一阵儿,这才学着那些小家碧玉的人类女子,迈着小莲步,娉娉袅袅地走向楚洵的摊前。
离得近了面对面地看着,还是能从楚洵的眉眼间,依稀辨出几分聂子谦独有的清冷神韵,只是比之聂子谦,要更为柔和、平易近人些。更有烟火气。
恰逢白发老翁持信起身,楚怜赶紧一屁股坐了上去。
楚洵重新提起刚搁下的笔,抬眸看向楚怜。
这一眼,便微微闪了一瞬的神。
捕捉到楚洵这一瞬闪神的楚怜心道,果然好看的皮囊就是有先天优势。
她得意地翘起唇角,双眸晶亮地看着楚洵,清了清嗓子,用自认为最是柔嫩的嗓音,含羞带怯地开口道:“我见公子好生俊俏,不知婚配与否呀?”
楚洵眼角一抽,避开了楚怜跟“含羞带怯”四个字毫不相关的目光,温声道:“姑娘可是来写家书?”
见楚洵无视了自己的问题,楚怜登时脸一垮,刚想发作,念及对方现下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把冲到嘴边的不满又咽了回去。再接再厉地扯起一个笑,掐着嗓子道:“我不是来写家书的,我是来写情书的。”
封建的古代社会,未出阁的姑娘当街大喇喇说自己要给人写情书,这行为就挺出格的。
楚洵讶然怔忪了片刻,才恢复镇定道:“情书……在下不是很通。姑娘可有腹稿?”
“腹稿啊……”楚怜身子往前一倾,胳膊肘支在楚洵的桌面上,离楚洵的手不过两三指的距离,单手托腮,拧眉思索了起来。
楚洵默默将自己的手往回缩了缩。
楚怜瞅见楚洵的小动作,眸光一冷,忍着不悦道:“你读过《诗经》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心里门儿清。
楚洵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你就帮我拼凑几段最肉麻的,揉在一处!”楚怜觉得自己很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