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到行宫的时候,正是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天边仍残有星子,可天地之间已经有了光亮。
殿外又飘起了雪,他就这么带着满身风雪走了进来。
苏珺能嗅到刺鼻的血腥味,就像是梦中的那个结局。
可是又不同。
因为他们距离得很远,远到了在满殿的人中,苏珺和齐王都不会有一个对视。
齐王桀骜,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站在离太子几步远的地方,没有行礼,直白地嘲讽道:“我收到太子的求救信后,一路上不敢耽误,只是每回没走上半里路,就能收到太子新写的求救信,否则还能早来一天。”
“信多得都能用来挡箭了。”
太子被当面嘲讽,脸色涨红,心内特别不悦。
他强行忍住呵斥,没有搭理齐王的讥讽,反而是先对着太子妃道:“你陪我熬了一夜,这几天又没睡好,先回去休息吧。”
苏珺沉默,定定望了太子三秒。
如今知道太子不喜欢她,再看他的这些举动,就有了别样的含义。
身为储君,心胸竟然这么狭窄嘛。
太子温声道:“放心,现在安全了,你别在这里陪我熬着了,等会我去看你。”
苏珺安静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大殿。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太子觉得不对劲,太子妃识大体,按照往常,她会先关心自己的身体,再拒绝自己的建议,说要陪着自己,就算真的要离开,也会说准备好养身汤等自己,而不是这么沉默。
也许是她太累了吧。
殿内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虽然现在是正式场合,齐王救驾有功,哪怕他跋扈无礼,太子也不能直白晾着齐王啊。
储君,就是要表现得宽宏大度嘛,尤其是上面还有皇帝看着呢。
更不要说在这种场合关心太子妃没休息了,这就太分不清轻重缓急了,谁没熬一宿啊。
但是!
和太子的诸位长辈比起来,这才哪到哪啊?
太祖当年在兵败如山倒的时候,可是做过扔孩子下马却抱着妻子跑的事情。
世宗不顾江山不稳,强行让幼子继位,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担心自己的皇后要看庶子脸色嘛。
所以太子身为楚家的又一个痴情种,先关心太子妃身体,完全是不值一提。
昨晚太子喊太子妃来殿中,这为的是什么?
当然是担心齐王不敌胡人,倘若有个万一,太子可以和太子妃一起跑了啊。
毕竟储君身边的防卫最严密啊。
昨晚也确实是这样,行宫中各处有着砍杀声,唯有这处大殿被护得严严实实,齐王亲自带着人守在外面,杀尽了反扑的胡人。
齐王按着腰上的剑,悄悄看了一眼苏珺远去的背影。
不到一秒,他又立刻收回了视线。
他不是小十二,今年只有两岁,可以无所顾忌地缠着太子妃,他是年长的小叔啊。
她过得好就足够了。
齐王心不在焉,对太子也没了嘲讽的心情。
太子精神大振,面上透着股得意。
以前是父皇,现在是苏珺,齐王永远只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当然了,现在只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等他以后登基了,他要让齐王知道什么是君!!
太子:“三弟不如和我一同回京?”
齐王冷嘲,“太子怕胡人再来?”
太子面色一僵,“有太祖皇帝庇佑,我朝昌盛,胡人能进来……”
齐王不耐烦地打断了太子冠冕堂皇的话,直接道:“正好我要回京,就赏你个机会一同回去吧。”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大殿内的太子气得厉害,身边僚属只能劝,没办法,齐王对外作战战无不胜,这两年皇帝很是倚重他。
退一步讲,他就是帮太子守天下的工具,最后天下还是落到太子手里。
等到来日太子登基……齐王就知晓轻重了。
齐王今年十九,两年前第一次作战就斩杀胡人万级,俘虏胡人左贤王,大胜。
这样的人,确实有嚣张的资本,只是没有眼色。
太子可是储君啊。
亲爹可以容忍儿子嚣张,但是哥哥就不一定能容忍弟弟跋扈了啊。
毕木根和他们很有共同语言,当年他看齐王聪颖,又看他跋扈,加上齐王的军功,这不就是妥妥地准备争储嘛。
结果万万没想到,齐王真是个傻子啊。
简直是有今日没明日的过,不向着夺嫡还这么跋扈,咋的,是想早点见阎王爷啊。
要不是齐王军功太盛,又太年轻,毕木根早就提桶跑路了。
还有挽救的可能吧?
原本是一个疑问,但是毕木根现在得到的就是肯定答案。
他和俞阔喝着酒,道:“主公那日看了信,我第一回看见他有那么大的情绪变化。”
余阔:“哦,这已经是你对我说的第十七遍。”
毕木根一拍大腿,道:“老子高兴啊,特奶奶的,原来是看上了亲嫂子!早说啊,早说我还想那么多劝的理由啊。”
余阔皱眉,不喜欢听这种粗话,“安静些,别让旁人听见。”
“我有分寸,就在你面前说说,真的是,主公就是年纪小,前朝还有娶儿媳的呢。”
余阔深吸了口气,恨不得一酒杯砸死面前的人,“成何体统?!”
本朝又不是前朝,是很注意规矩的,文人墨客是以这件事自傲的!
毕木根一抹嘴,道:“老子乡野出身,不知道体统,但知道主公不进步,你我都没个好下场。”
余阔:“想想皇家那么多例子,除非太子变心,或者太子妃喜欢上主公,否则啊,你想让主公争储,没门!”
放在其他人身上不可能,但放在皇家……身为楚家血脉,主公完全可能选择默默守护啊,根本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强行娶太子妃。
太子是公认的皇家这一代的痴情种,太子妃被太子喜爱,一辈子顺风顺水,主公努力了,然后对苏家女儿有什么好处?
她不还是做太子妃、皇后……
哦,不对,她曾是主公嫂子,可能还做不了正妻,就算做了正妻,来日在史书中也要留下一笔污名。
余阔摇头:“主公越努力,太子妃过得越差。”
毕木根:……靠!
行宫外的砍杀声响彻了一夜,苏珺行走在覆着霜雪的回廊上,不时就能看到受伤的士兵。
她想不通为什么齐王会来,还来得比梦中早一日。
信件没送到吗?
还是他忘了这是什么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