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冬月底,

金陵街道寸步难行,又一家侵,金陵城内一片沸腾, 这一片沸腾里更多的是不安与惶, 王书淮趁热打铁又拿下一家, 逼着各家在年关前投诚, 若是不投诚的, 那这个年就别过了。

南势如破竹。

眼, 刘琦亮打算回京述职,再加上户部到了最忙的时候,他怕自己耽搁在江南, 回空子,遂唤来王书淮,

“我不日即将回京,这里的事便交给你了,书淮, 我晓得你有本事, 可万事得稳打稳扎,务必想法子彻底拿下江澄, 如此咱们便无后顾之忧。”

刘琦亮这是担心离开后,王书淮在金陵闹出乱子不好收拾,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是...”说到这里, 王书淮头一回在公务上面露迟疑。

刘琦亮问道,“怎么了?”

王书淮修长的手指还捏着那封简短的家书,俊脸微微现出几分愧疚, “刘大人,您能否给在下三日时间,我有要事回一趟京城,三日后我必定回到金陵,换您北上。”

刘琦亮身为户部侍郎在京城耳目是极为灵通的,能有什么要事逼着王书淮在这个当口回京?

“可是出了事?”

王书淮露出几分极浅的笑来,含着从未见过的柔和,“我妻有孕,想回去看她一眼,我快马去,三日内必回。”

刘琦亮万分讶异的看着王书淮,这还是那个忙得不见天日不知人间烟火的王允之吗?

金陵城人人道王书淮夫妻感情极好,刘琦亮原先只当是二人的策略,如今一看倒是真情实意,实属难得。

他捋着胡须笑得爽快,“去吧去吧,你这么忙,尊夫人好不容易有孕,着实该关怀一二,倒也不必逼着自己,我给你五日时间。”

马再快,来回一趟也得三日,这还不能歇着,无论如何好歹得让王书淮在府上歇两个晚上,于是刘琦亮给了王书淮宽限。

王书淮心头感念,长袖一揖,二话不说出了门,甚至连衣裳都顾不上换,当即上马往城外赶。幸在暗卫早备好行囊马匹,两刻钟后主仆数人赶到石头渡,又挑了一艘快船过大江,一行人上船换衣裳吃食裹腹,王书淮逮着间隙处理几分书信,半个时辰上了岸,换了快马奔驰回京。

谢云初从发现怀孕连吐了四日,到第五日忽然不怎么吐了,就是有些嗜睡,精神倦怠。

林嬷嬷见她比前两日精神好了些,给她准备了可口的粥膳。

谢云初还只是怀孕,宫里两位主子便赐了许多好东西下来,其规格超过许时薇产子,许时薇心里虽吃了些酸,可念着自己不小心导致早产,长辈们没责备她,也不敢声张什么。

宫里明显十分看重谢云初这一胎,阖府都把她当宝贝疙瘩供着,就连大厨房每日都要送几样菜肴过来给谢云初,帮着春景堂的厨子给谢云初换口味。

消息悄悄递去了谢府,明夫人清早便带着大包小包赶来了谢家。

她一进门便跟谢云初直言道,“我来陪你住几日。”

明夫人要陪着她,谢云初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些,

“我这是怀孕,又不是坐月子,我自个儿能动,屋子里下人又很勤快,您无需担心什么。”

但明夫人这份好心,着实令她撼动。

明夫人露出苦恼,“我没有怀过孩子,不知道怀孩子要注意什么,可总是听人说头三月最是要紧,书淮不在你身边,你那个婆婆又这般不通情达理,我担心没人帮你撑着。”

谢云初看着这样温柔可人的明夫人,心头忽然发酸,紧紧拽着她的手,

“您放心,我很好,若实在难受,再请您过来帮衬。”

“等我坐月子时,您一定来陪我好吗?”

明夫人看出谢云初这不是跟她见外,一把将她搂入怀里,“我的儿,我在家里无所事事,不是督促你两个弟弟读书,便是惦记着你,你爹爹倒是没什么事需要我管的,但凡有什么事只管给我来信。”

下午申时,明夫人要回去,谢云初起身相送,被明夫人按在罗汉床上,“躺着吧。”

林嬷嬷送走明夫人,又捎了一个锦盒过来,脸上明显压不住笑容,

“瞧瞧,瞧瞧,这是方才去外院时,齐伟给我的,说是二爷从江南捎来给您的。”

绣着牡丹的紫檀锦盒被打开,里面嵌着一颗硕大的金色南珠,南珠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光泽饱满,脂粉细腻,十分罕见。

谢云初第一眼是惊艳,旋即吃了一惊,“二爷送来的?他从哪里得了这玩意儿?”

林嬷嬷笑着回,“齐伟没说,以咱们这位姑爷的性子,让他买是不可能的,大约是某个海商送的,他看着不错便捎来给您了,左不过等二爷回来问一问便知道了。”

谢云初也这么认为,“收着吧。”

林嬷嬷看着那光彩夺目的金珠,催着她,“姑娘不拿出来瞧一瞧?”

谢云初愣了愣,目光一下子便钉在那里。

浑圆的金珠无声地散发着它温润的光泽,谢云初盯得久了,视线也慢慢变模糊。

这两月来,王书淮的变化她看在眼里。

他会写家书了,甚至隔三差五给她和孩子捎来首饰玩具,这些均是前世她所祈求不来的。

是什么让一个男人发生变化?

难不成因前世她事无巨细写信寄给他,他对家中情形了熟于胸,故而不曾回信,而今生她不管不顾,他挂念着孩子便主动询问近况?

大约是如此了。

这越衬得她前世像一个笑话。

她错了吗?就因为她付出一腔真心,她太柔善,做的太完美,所以反而成了过错?

不是的。

倘若真心爱护那个女人,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巴巴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却始终追随不上他的脚步呢。

所有一切都是不爱的借口。

面前这颗金珠,覆着一层清越无双的光泽,外表温柔谦和,像极了王书淮。

这一世,她不会再溺在这一眼温柔里。

谢云初始终不曾伸出手,岿然不动地看着珠子,笑道,“这么金贵的东西,锁入柜子里吧。”

林嬷嬷照办。

因谢云初需要静养,乳娘和丫鬟们带着珂姐儿在隔壁次间玩,谢云初画一个图案出来,让冬宁着人做了一辆木轮车给珂姐儿玩,珂姐儿站在圆形木轮车里在屋子里四处乱跑,谢云初一闭上眼,耳畔均是她清脆的笑声。

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看样子又要下雪。

谢云初靠着引枕躺了下来。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知道,只醒来的时候察觉身后似乎有个滚烫的炉子,她扭了扭腰身,感觉到有个东西戳着她,人登时便醒了。

扭过身来,身后的人察觉到她的动静,也跟着睁开眼。

谢云初对上一双沉静深邃的眼。

黑暗里,男人五官俊美,眼神幽亮又柔和。

他凝着谢云初不动,窗外透进来一丝柔和的光,浅浅渡在她周身,精致的鼻梁,饱满的红唇,还有一双清澈乌黑的眼,如今才发现,她生得实在是好,王书淮唇角轻柔,撩开她那头浓密的秀发,俯身吻住了她的脖颈,谢云初打了个哆嗦,彻底转过身来,双拳抵住了他的胸膛,

“二爷,我怀孕了。”

她这一抬臂,墨发悉数被带起,几乎盖住了王书淮的面颊,他埋首在她脖间深深吸吮着她的香气,令他朝思暮想的气息。

“我知道....”他嗓音又暗又哑,双臂箍着她纤细的身子,忍不住将人往怀里一搂,谢云初现在不便做这样的事,自然不能任由他胡来,况且现在也没有必要再做那事,她将自己的胳膊悉数抽出来,身子往后一挪。

王书淮视线抬起来,

四目相接。

谢云初嗓音温柔而坚定,

“二爷,我给你纳妾吧。”

王书淮如同被闷雷敲了一记,人一下子便愣在那里,

“你说什么?”

深眸慢慢眯起,五官变得无比锐利。

谢云初重复道,“二爷正值血气方刚,我往后也不便再侍奉您,我给您挑两个貌美的通房,回头伴着您南下,您身边也有个人照顾。”

谢云初原也没这么急,实在是王书淮这会儿反应大,他既然给了她体面,她便干脆做个贤妻。

王书淮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默然坐起身,黑暗中,男人一袭白衫身影如山,深邃的目光咄咄逼人盯着谢云初,仿佛不认识她般。

谢云初也跟着他坐起,秀发铺满了她前胸后背,遮住了她妩媚的身段,唯剩下一张干净皎洁的脸,她温和地看着王书淮,

“只一桩,二爷要答应我,我是你的正房嫡妻,凭谁都不能越过我去,你原先也不许我提和离,只要二爷做到,咱们夫妻相敬如宾,相安无事。”

言下之意是,若他做不到,她便和离。

王书淮脑子里一阵轰鸣,谢云初每一个字都跟刀子似的下在他心口,痛意沁入四肢五骸,他唇色倏忽白的可怖。

他不敢相信,他千里迢迢飞奔回来,却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王书淮下意识便要责问她,可很快他反应过来。

没有女人愿意给丈夫纳妾,她刚怀着孕,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一定是他那个糊涂母亲干了混账事。

王书淮双目攫着她,努力克制住情绪,“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母亲的意思?”

谢云初一愣,那婆母一贯便是这个主意。

她语气平淡,“是我的意思,也是婆婆的意思。”

这话对于王书淮来说,便是姜氏在逼谢云初。

他的妻子刚怀上孕,胎还没坐稳,他母亲便行此下作之举。

王书淮脸色都给气青了,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极度温和,安抚着谢云初,

“你先好好歇着,我尚有事处理。”

话落,合衣下榻,从屏风处取来外衫,飞快穿戴整洁,往外头去了。

林嬷嬷听得里屋有说话声,等王书淮出去,便进了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

谢云初脸上含着笑,“没什么,对了,什么时辰了。”

“酉时初刻,还早呢,只是外头在下雪,天色阴沉着呢。”

谢云初正想说什么,这时秋绥忽然从外头奔了进来,朝谢云初禀道,

“姑娘不好了,方才二爷出了院子,正撞上宁和堂的秀嬷嬷,秀嬷嬷说是二老爷与二太太请他去宁和堂呢,奴婢打听了一遭,昨日那三少奶奶怂恿着太太给咱们二爷挑通房,今日太太便在院子里选丫鬟,这会儿听说二爷回来了,马不停蹄将人唤去,必定是为了那事。”

秋绥心急如焚。

林嬷嬷脸色霍然拉下,“姑娘还没生呢,那老虔婆也太可恶了,不行,”林嬷嬷扭头看着谢云初,语气笃定,“姑娘,咱们得想个法子,决不能叫太太得逞。”

王书淮这厢正想去寻姜氏,听闻姜氏也在找他,当即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往上房去。

待他携满身风霜踏入宁和堂,却见自己母亲父亲齐齐坐在上方圈椅,而角落屏风处立着两个楚楚丫鬟,王书淮一眼便看出端倪,他不动声色上前施了一礼,

“请父亲母亲安,母亲寻我何事?”

那姜氏见儿子一件大氅都没有,只独独一件湛色的袍子心疼得不行,连连抹泪,

“我可怜的儿,那谢氏就是这么伺候你的,连件厚衣裳都不给你备着?”又双目款款看着二老爷,叹道,“可见书淮身边还真需要个可心人。”

二老爷拗不过妻子,叹了一声,“你要这么做,我也不拦着你,只一句话,嫡子出生前,通房喝避子汤。”

姜氏连连点头,这才温柔地往儿子望来。

王书淮脸上挂着斯文的笑,眉目极为平静地看着自己母亲,

“母亲有什么吩咐,请直言。”

姜氏笑了,往屏风处立着的那年轻貌美丫鬟指了指,

“谢氏有身子了,不便跟着你南下,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安排两个丫鬟在你身边伺候,我们好歹放心。”

王书淮看都没往那两个丫鬟看一眼,而是似笑非笑望着姜氏,

“您可真是一位好母亲。”

姜氏觉得儿子这语气有些不太对,“淮儿?”

王书淮脸色冰凌凌的,“这么多年,我身为您的儿子,不曾吃过您亲手做的羹肴,也不曾穿过您亲手逢的衣裳,要说唯一一桩上心事,便是不遗余力给我安排通房,母亲是真的在意我,还是在意您婆母的威严?”

姜氏没料到儿子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老脸青一阵红一阵,火一下子从眉心蹿了出来,

“淮儿,你一向守规矩,怎么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王书淮时间紧迫,根本不想跟她废话,他起身负手在厅堂,看着姜氏,脸色发木唤了一句,

“来人。”

明嬷嬷和明管事一起垂首进了来。

他们二人一个是二老爷身边的管事,一个是姜氏的心腹嬷嬷,但王书淮却使得动他们,只因二房真正一言而决的是王书淮。

他脸色淡漠地几乎没有半丝情绪,只一字一句寒声吩咐,

“其一,往后不许太太老爷插手春景堂的事。”

“其二,太太屋子里闲,这两个丫鬟便给她作伴,明姑姑,你今夜便将这两人送去父亲屋里,想必有了她们俩,太太以后便热闹了。”

王书淮看出来了,他母亲就是太闲,从而整日寻儿媳妇的不痛快。

姜氏唇上的血色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人也差点从圈椅里滑下来,“书淮,你疯了你。”

二老爷也唬了一跳,连忙起身瞪着儿子,“瞧你说的什么话,你父亲屋里的事轮得到你管。”

王书淮冷漠道,“儿子并不想管,可儿子不想每回风尘仆仆奔波而归,还要料理这些肮脏事,倘若父亲约束得了母亲,碍不着我,既然父亲约束不了,我少不得越俎代庖!”

姜氏气死了,捂着绣帕大哭,“我可你是亲娘,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王书淮无心听他们胡搅蛮缠,朝二老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等他人一走,姜氏不哭了,急忙指着那两个丫鬟吩咐明嬷嬷道,“都怪窦氏挑唆我,你把她们送去旷儿那。”这是不想二老爷纳妾。

明嬷嬷到底是姜氏的心腹,不忍看着二老受王书淮的气,当即便应了。

可惜那王书旷担心妻子闹他,无论如何只肯收一个,另外一个哭啼啼回来了,跪在姜氏跟前道,

“还请太太收了我吧,您当着那么多人面给奴婢开了脸,倘若这么退回去,奴婢不知道被人笑话成什么样,连着家里老子娘也没脸了,奴婢只有死路一条了。”

姜氏气哭了,丫鬟以死相逼,姜氏也不能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最后狠狠一番责骂,忍气吞声将人往二老爷那般推去了,二老爷已多年不曾有妾室,人一下子便傻在那里,此是后话。

再说王书淮离开的同时,秋绥等人便在谢云初跟前帮着出谋划策。

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法子,春祺病急乱投医,提出让谢云初入宫去求长公主。

林嬷嬷苦笑,“长公主可不管这等琐碎。”

而就在这时,秋绥忽然咬了咬牙,跪在了谢云初跟前,“主儿,奴婢倒是有个法子。”

谢云初意外地看着秋绥,“哦?说来听听?”

见秋绥出声,林嬷嬷等人齐齐望了过来。

秋绥定了定神道,“姑娘,与其看着太太往二爷身边安插人手,还不如您自个儿给安排,至少好拿捏,易驾驭,心里也记着您的恩德。”

秋绥说完,屋子里好半晌都没人出声。

春祺和夏安等人均看陌生人似的看着秋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秋绥,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呀,你这是往姑娘心上扎刀!”夏安气得跳脚,

秋绥急道,“我这也是没法子当中的法子,二爷又远在江南,难道看着他要外头的女人?”

夏安越听越气,“你简直是疯了,魔怔了...”抬手便要去扯秋绥,春祺见状,连忙拉开夏安,将她挡在身后,质问秋绥,

“秋绥,这些话谁都可以说,咱们是姑娘的心腹,不能说这样的话。”

秋绥哽咽道,“正因为咱们是姑娘心腹,才要替姑娘着想。”

春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不相信这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姑娘。

秋绥哭,春祺也跟着落泪。

冬宁冷漠地盯着秋绥,将脸别去一旁。

倒是林嬷嬷由最先的愤怒狐疑,慢慢变成一脸冷笑,“秋绥呀,你该不会说,姑娘最好挑知根知底的贴身丫鬟,而那个人又最好是你吧?”

秋绥面色窘红,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她泪如雨下,伏在地上呜咽不止。

夏安气得叫嚣道,“你怎么有脸哭,你给我起来,你个叛徒。”

一直冷眼旁观的谢云初,在听到“叛徒”二字的时候,倏忽眯了一下眼。

重生后她一直在琢磨一桩事,前世那陆姨娘与谢云秀相中了王书淮,一心想取她代之,那么陆姨娘必定往她身边安插棋子。

这颗棋子是谁呢?

谢云初脸上没有大家预想中的愤怒,她反而是和声细语地问秋绥,

“秋绥,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愿意吗?”

秋绥愣神,见谢云初脸上并无愠色,只当谢云初是真心被自己劝动了,她双目通红又是羞愧又是无奈,

“主儿,奴婢自小便在您身边伺候,怎么会有二心呢,奴婢对姑爷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想替您固宠罢了,大户人家哪个姑娘外嫁不带几个通房丫鬟过去,奴婢是诚心为您着想。”

夏安一双眸子瞪得猩红,作势又要骂,被谢云初抬手拦住。

谢云初平静道,“你容我再思量思量。”

谢云初没给准信,秋绥心中没底,可已经迈出了这一步,便没了回头路,她又劝了几句,谢云初神色淡淡点头,叫她去歇着,又把其他人都给遣散,只剩下林嬷嬷。

林嬷嬷还盯着秋绥离开的方向,目光淬了毒,“姑娘不会真的让她去伺候姑爷吧。”

谢云初按着眉心,神色有几分恬淡,“让她去试试吧。”

秋绥这个时候提出跟着王书淮南下,真是她自己所想,还是幕后主子的意思,谢云初心里没数,将鱼饵放出,方能引来大鱼。

“除了秋绥,再挑一人同去,相互制衡。”

林嬷嬷看出谢云初现在对王书淮歇了心思,也晓得自己劝不动,最终摇头叹息。

谢云初将春景堂年轻的丫鬟全部叫来院中,问哪个愿意伺候二爷,这个伺候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王书淮那样的人物,又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心如止水,有两名丫鬟支支吾吾红着脸跪了下来。

既是动了心,留着也没意思,谢云初不打算挑,干脆将二人随着秋绥一道,送去了书房门口。

待王书淮从上房回来,就看到三个娇弱可人的丫鬟在书房门口冻得直打哆嗦。

冰渣子从他周身覆过,他衣袍猎猎。

王书淮缓步踱近,众人一一行跪礼,王书淮让人起身,目光随后落在秋绥身上,

“夫人可是有吩咐?”过去谢云初常遣秋绥来送食盒,王书淮一眼认出她,

秋绥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那股威压几乎是扑面而来,她不敢迎视,面色微微泛红,她垂下眸瞥了一眼一同跟来的婆子。

婆子是春景堂另外一位嬷嬷,名唤桂嬷嬷。

桂嬷嬷笑着施礼,“回二爷的话,这是二奶奶给爷挑的三名丫鬟,说是今后伺候您起居。”说完她便垂下眸。

齐伟站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伺候起居?”

桂嬷嬷干笑着,“就是给二爷做通房。”

齐伟傻眼了,眼神梭梭瞥向王书淮。

他的侧脸,冷峻锋锐,让人捉摸不透。

天黑漆漆的,晕黄的琉璃灯一点点破开夜色,燃出一团亮光。

光芒与夜色相接,划下一道晦暗不明的阴影。

王书淮挺拔地立在那片阴影中。

寒风呼啸而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一点点覆在他衣襟携着冷意沁入他骨髓里。

王书淮脸色平静到几乎漠然,一双幽深的目跟滩死水似的,掀不起半分涟漪。

他已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空空的,什么都捞不着,他目光钉在秋绥身上,看着那个丫鬟局促地捏着衣摆,娇羞又忐忑,他眼底忽然浮现一抹深埋的戾气,

“背主之奴,全部押下去,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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