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家, 谢云佑走了半个时辰后,府上三老爷遣人来接她,说是她母亲病了,王书

三太太果然吹了些寒风, 倚在塌边咳嗽, 王书琴回, 及时拦住,

接过药方, ,立即摇头,

“川贝性寒, 乍然吃下去着实能止咳, 可回头寒气郁结在肺腑,咳嗽便断断续续好不了,把这味川贝换成化橘红吧。”

王书琴这些年在书院教书, 闲来无事也常翻看医书,倒也晓得些偏方, 便唤来嬷嬷丫鬟嘱咐一番,着人去准备几样药材煮水喝。

三太太看着她忙前忙后, 心里暖融融的,拿着绣帕遮鼻子道,

“我的身子自个儿清楚, 不是很严重, 你别忙活了, 快坐下来歇一会儿。”

王书琴便坐在塌前的锦杌上。

三太太使了个眼色,让丫鬟们撤出去,握住了女儿的手, 怜爱道,

“我听说云佑回京了,你们见上面了吧?”

三太太听说谢云佑送珂姐儿回府,猜到二人碰了面。

王书琴看了一眼母亲便知她在想什么,“见过了。”

三太太见她神色平淡,心里稍稍失望了片刻,默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道,“咱们家不拘那些虚礼,你若是喜欢他,婚事母亲来替你做主。”

王书琴摇摇头,第一次在人前正视自己的情感,“我着实对他有些好感,我也幻想过如果我们在一起会是什么光景,可每每一想到要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后宅,我便犯头疼,娘,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和事比我自个儿更重要。”

王书琴正色道,“我试着想过你们说过的所有路,也预想了所有后果,现在这条自由自在的路是最令我惬意且执迷而不悔的。”

“自然我也承担孤独终老的结局,又怎样?人这一生何尝不是一场赌博,有赢有输,有选择便有舍弃,我无怨无悔。”

“您瞧,您一不舒服,我最多半个时辰便能赶回府,时刻侍奉您左右,家里有任何变故,我随时能抽身回来,我有自己安身立命的产业,我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倘若我这会儿有儿有女,有丈夫公婆需要照应,您生病,我第一个念头便是推却责任,甚至跟嫂嫂哥哥攀账,埋怨他们没有照料好您,一来二去,兄妹之间还要生嫌隙,又是一场官司。”

“娘,儿子媳妇孝顺,女儿能随时陪伴在您身边,丈夫与您相敬如宾,这是您这一生最大的幸运,您可是咱们京城出了名的飒爽太太,我希望您做最幸福的那个.....”

三太太听着她一字一句肺腑之言,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伸手将王书琴拥在怀里,

“娘再不劝你了...你很好,很好很好....”

比起大太太家里四分五散,四太太儿女不那么争气,二太太糊涂葬送了自己晚年荣光,她着实是最幸运的那个。

“是娘的福气...”三太太掖了掖眼角道。

王书琴却笑着回,“不,是您应得的,您为人敞亮大方,行事做派端正公允,京城谁人不赞,无论是家族还是房里,您处处安置得井井有条,这是您合该拥有的福气。”

三太太笑了笑,又将她搂入怀里。

王书琴又道,“娘,女儿旁观多年,无论是您与父亲,祖母与祖父,抑或是兄长嫂嫂们,婚姻百态,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好,有人深陷柴米油盐无法自拔,有人把婚姻当筹码,有人堪称良妻贤母,还有人走出自己一片天地,后宅事业两手抓...”

“但我始终认为,婚姻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

三太太闻言眼底忽然涌上一眶热浪,谁没尝过婚姻的苦,这也是她和谢云初始终不曾逼迫王书琴和谢云佑的缘由,三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心情,重重搂了搂她的肩,

“冲你这句话,娘服你。”

王书琴赖在她娘亲怀里撒娇,“对了娘,女儿打算带着姑娘们编纂一部类书,将经史子集之外的杂书全部编纂在一处。”

“这个主意好啊。”三太太神色发亮,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孩子,这可是永世流芳,惠及千秋万代的好事。”

“可不是,您说女儿这辈子够不够用?”王书琴笑。

三太太见女儿神色坚毅,整个人明亮得像是一团发光的芍药,由衷欣慰,“是,只要你活一日,此事永不休止。”

王书琴颔首,“我原先跟二嫂提过,二嫂有人脉,能帮着搜罗五湖四海的书,我便带着姑娘们负责整理抄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辈子就过去了,我王书琴活得也算值了。”

谢云佑不是立志荡涤奸恶,仗剑走四方么,回头也可请他帮忙搜集类书。

三太太笑容里藏着泪花,自己这一路走来,扶持丈夫,教导儿女,打点整个王府,其中辛酸自不待言,纵然眼下是和和美美,可她周晓音这辈子也不过得了个为人敞亮的名声,也不过是人人口中称赞的王府三太太。

女儿不一样,她不是某府的太太,不是哪个男人背后的女人,她是王书琴,完完整整拥有自己的姓名,不被冠以夫姓,千百年后,无人记得周晓音,却有人铭记王书琴。

大雪一下便是三日三夜,到了年关,书院陆续放学,王书琴干脆将自己的闺房改成一间小小的学堂,让府上及附近的姑娘过来读书习字。

谢云初身上干净后,也得了空过来作陪,轮流接替王书琴给孩子们授课。

王怡宁将两个女儿送来王府,交给王书琴一道教养,她有时陪着孩子在王府住几日,有时回县主府打点年终人情,这一日大雪初霁,高詹暗地使了兵马司的弟兄帮着她把门前的积雪给扫开,王怡宁吩咐府上的管事清扫门庭,这时,前方敞坪慢慢驶来一辆马车,看标志竟是高国公府的马车,王怡宁微微一愣,立在台阶整暇以待。

少顷,两个婆子搀着一满头银丝的老太太下来,王怡宁一眼认出竟是高詹之母,高国公夫人,她立在台矶稍稍欠身,

“给老夫人请安。”

高国公夫人三步当两步上前,连忙回了一礼,“老身不敢当县主大礼,难得雪霁天晴,念着好长一段时日不曾见县主,今日特携年礼来拜访。”

“岂敢岂敢。”

王怡宁客气地将人迎入正厅旁边的暖阁,吩咐丫鬟奉茶上点心,面上客气周到平静淡然,心里实则有些叫苦。

她与高詹厮混这么多年,抱着高詹随时可能离开的念头,没想跟高国公夫人有什么来往,如今高夫人亲自登门,王怡宁心里自然有几分不好意思。

高夫人上了年纪,也没了过去那份争强好胜的心思,在王怡宁面前姿态摆的很低,

“实不相瞒,今日贸然来访,实则为你和詹儿的婚事而来,”

高夫人想起儿子多年不成婚,膝下空虚,心头绞痛,不禁泪如雨下,

“当年詹儿心悦你,非要求娶你,我们何尝不愿意,那时他姐姐还是太子妃,于公恨不得与王家结亲,于私,你是京城最耀眼的明珠,詹儿与你青梅竹马长大,娶进门来简直是天造地设一对,可惜你母亲与舅舅不肯,我们也无可奈何。”

“后来错就错在不该强逼他娶惜燕,耽误了两个孩子....”

王怡宁见高夫人泣不成声,连忙劝道,“都过去了,您不必挂念在心...”

高夫人摇着头哽咽道,“是,都过去了,那咱们往未来看,怡宁啊,幼时你也常来高家,我们家里哪个不喜欢你,高詹他父亲最是喜爱爽朗的女孩儿,他早早便看上你,盼着你能做他儿媳,如今他年纪大了,现在病在床榻,心中就这一事耿耿于怀。”

“这些年我屡屡要登门拜访,高詹那混账小子偏不肯,今日我趁着他出京偷偷来了,希望你别介怀,我今日的来意也不藏着掖着,就是来提亲的,怡宁,只要你首肯,我们高家倾其所有聘你为妇...”

高夫人说着颤颤巍巍起身要施礼,

王怡宁赶忙先一步站起搀住她,

“您老人家切莫如此...”

王怡宁心里一时撼动也也一时犹疑。

高夫人又拉着她说了好一车子话,无非是承诺嫁过去后如何如何,定让她跟在县主府一样自在。

待送走了高夫人,王怡宁回到后院,痴痴坐在窗下,半晌没有说话。

到了半夜,独自一人安寝,那个人星夜兼程赶回,轻车熟路钻入她被窝里,起先进来一阵冷风,很快整个被褥被他高大修长的身子给占据,王怡宁也差点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

帐内气温由着攀升。

高詹就是头喂不饱的狼。

王怡宁已经有些吃消不住他。

此前她为母亲守丧一年,数月前才除服,高詹频繁出京,二人亲热的日子极为有限,眼下迫不及待往她脖颈钻,王怡宁很快气喘吁吁,气得锤他的宽阔的背,“你娘今日来了。”

身上的男人顿住,默了默继续抱紧,趁着王怡宁不备又被他得了逞。

王怡宁拿他没办法,便慢悠悠问他,“你怎么不吭声?”

高詹满头闷汗,神情难辨,“比起得不到你,我宁愿给你做一辈子的裙下臣,我是员武将,一旦边关有战事,我责无旁贷,若是哪日死了,你也不必为我受困...”

话未说完,王怡宁赶忙捂住了他的嘴,“我不喜欢听这些。”

高詹将嘴别开,继续道,“高家还有两个弟弟,无需我传宗接代,只要你高兴,我陪着你一辈子。”

王怡宁红了眼眶,她宁愿高詹与她提要求,也好过眼前任予任夺,在他心里,多少还是盼望能名正言顺娶她过门吧。

他为她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她也可以试着为他让步,那高夫人今日也承诺,只要她嫁过去,高家由她说了算,两位老人家避世,绝不插手她与高詹的事,王怡宁心里生了犹豫,一面有希望给高詹一个名分,一面又害怕重蹈覆辙。

默了片刻,她咬牙问,“高詹,若是我愿意嫁给你,你怎么想?”

身上的男人停住了动作,他喘着黏糊糊的粗气好半晌没有吭声。

王怡宁静静望着他,给他时间反应。

高詹毕竟不是愣头青,来回思索一番,很快做出决断,

“若是你愿意,其一,我视两个孩子为己出,其二,你不愿生孩子谁也不敢置喙,其三,我给你写一份和离书,哪日我们家惹你不高兴,你随时可离开,我绝不束缚你的脚步...”

王怡宁含着泪抱紧了他。

翌日王怡宁带着高詹回了一趟王府,先是寻到国公爷与他表明因果,国公爷自然乐见其成,他与高国公是老熟人了,自然愿意看着两个孩子修成正果,再者,他已打算回老家,往后女儿也得靠高詹看护,遂应了这门婚事。

除此之外,王怡宁还有最后一关,

“我事先跟你说明白,若是女儿不答应,改嫁的事便作罢。”

高詹郑重点头,“这是应当的,决不能枉顾孩子的意愿。”

杏姐儿跟晶姐儿正在王书琴院子里跟珂姐儿做绢花。

谢云初与王书琴坐在一旁桌案盘算书院账目,以及商议编类书的事。

王怡宁过来了,先与两个侄女侄媳打招呼,随后悄悄把大女儿和小女儿叫到一边,

王怡宁也没瞒着,就直言相告,

“若是高伯伯想娶娘亲,你们愿意跟着娘亲去高家过日子吗?”

王怡宁问完心里很是忐忑。

结果出乎意料。

晶姐儿和杏姐儿相视一眼,两个孩子齐齐朝她扑过来,

“这么说,我们有爹爹了吗?”

“娘,我不要做没有爹爹的孩子。”杏姐儿哽咽道,

每每看着王书淮待珂姐儿好,教她骑马射箭,她们心中都很羡慕。

再者,这些年高詹待她们如亲生,两个孩子早已与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王怡宁抱着孩子哭成一团。

高詹兴奋得三日三夜没睡着,高家诚意满满,以隆重的规格赶在除夕前,迎接王怡宁过门。

高詹很是细心,几乎是打造了一个与县主府一模一样的院子给两个孩子住,杏姐儿和晶姐儿到了高家也不觉得陌生,高夫人和高国公待两个孩子极好,高詹幼弟与庶弟也成了亲,府上还有旁的玩伴。

杏姐儿和晶姐儿跟着娘亲在书院读书,性情养得越发开朗,母亲有私产有地位,外祖家也权势显赫,两个孩子底气十足,大大方方融入热热闹闹一家子。

王怡宁身份摆在那里,底下两位妯娌十分敬重她,过去中馈由高詹弟妹管,如今照旧让她管着,王怡宁尚有书院要操持,压根无暇顾及府上的事,高夫人一切都依她。

腊月二十八,王怡宁回门,这一日,谢云初张罗十桌席面款待王怡宁与高詹,顺带也请了姻亲邻里,并几位手帕交。

细雪纷纷扬扬而落,琉璃厅语笑喧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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