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个倒霉的得胜者姓栾,此时是臊眉耷眼地站在怡宁公主面前,羞愧地话也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你们!”怡宁气的粉腮鼓起,杏眼怒睁,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好不容易有一个缺口,你们就这样给弄死了?”
“大家真没想弄死他,都收着手呢。”栾姓修士低着头,越说声音越低。
“再收着手,这么多人的手段叠起来也能弄死人了!”怡宁真想说脏话,“真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别骂了。”罗谷一脸担忧地走了过来,“我刚刚看了看尸体,那家伙不是被道友们弄死的,他是自杀的。”
“自杀?”
“自杀!”
怡宁公主满是疑惑,栾姓修士却兴奋起来。
“一帮子修士,死了人连尸检都不知道做一下吗?”罗谷先一句狠话打灭了栾姓修士的气焰,接下来却又是疑惑且忧心:“怎么会自杀呢?”
“还能怎么样?死士呗。”栾姓修士撇撇嘴道。
“我总觉得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城里那么多修士,他一个凡人跑出来偷盗虎符,根本不可能有半点成功率的。他自己不知道,叛军的头头脑脑还不知道?”
“狗急跳墙呗。”
“不对,没那么简单。我总感觉这里面有大阴谋......”通灵士的灵觉再次发来警告,但罗谷却没有半点头绪。
他只能下令对叛军使团严加死守的同时,派人带着黑衣人的尸体前去问责,看看能不能通过打草惊蛇,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思路完全被带偏了......
关键的关键,却是那个刺客某一次落脚时,在某个屋顶上放下的一个开口陶罐……
夜深人静,经历了“众仙师生擒刺客”这一番闹剧之后,魏府还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在内宅的某一个屋顶上,一个盖子打开的陶罐平静了许久,终于有了动静。
无声无息间,一团微弱的绿色光团从罐子里冒了出来。在空中绕了一圈之后,一路向下,从房子的门缝里钻了进去。
这是一个修士的元神!
这才是那个刺客不惜自杀也要保守的秘密,所谓潜入魏府盗取虎符,不过是一个障眼法,烟雾弹而已。
光团进入房中。房间一片漆黑,但是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喃喃自语:“嘿嘿,漂亮!嘿嘿,表妹!嘿嘿,漂亮!嘿嘿,公主......”
元神没有眼睛,感应事物全凭神识。在炼气期模糊的神识之中,他能够“看到”正有一个黑影坐在床头,诡异地摇晃着。
更重要的是,这个黑影的体内,有暗淡的法力之光。
他是一个修士!
绿光见了,大喜过望:“驱魂老道果然没有骗我,一个炼气一层的傻子!老子终于可以夺舍重生了!”
神魂没有嘴巴,但是一切情绪都会以神识波动的形式表现出来。喜悦的波动还在空中回荡,绿色的神魂就已经钻进那个黑影里去了。
没有激烈的反抗,没有痛苦的呻吟,一切平静如水。不多时,黑影就站了起来,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多日不曾点亮了蜡烛烧了起来。
魏园站起来,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我余子焕,又回来了!”
没错,这个元神正是余子焕!
当年他夺舍罗谷不成反而被重伤了神魂,只能仓皇而逃。
修士的夺舍是有讲究的,第一不能夺舍凡人,必须夺舍修士;第二被夺舍者必须神魂力量远逊于夺舍者。
余子焕虽然原本是炼气十二层的修士,但是他的神魂被罗谷重创,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不说,而且还不完整了。
这可不意味着他还有炼气四层的实力。事实上,由于神魂受创残缺,他在夺舍过程中很难和完整的神魂对抗,哪怕是被夺舍者只有炼气一层修为也不行。
也就是说,他从根本上丧失了夺舍的可能!只能在阴影中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之后,消散于天地!
然而,祸害活万年,也不知是他的运气奇好还是奇差,他这个幽魂被潜入城中的驱魂道人逮住了!
驱魂道人原本只是想将他炼化成鬼物驱使,但是余子焕为了保命,一点点吐露了黑坨山余家的不少秘密。让驱魂道人认为他还有价值。
因此驱魂道人不但没有炼化他,反而用鬼道秘术帮助他迟滞神魂溃散。
不过驱魂道人只是眼馋他记忆中的秘密而已,绝不会帮他夺舍重生,所以他只能待在驱魂道人的养鬼罐里,苟且至今。
直到罗谷大闹叛军大营,重伤了华全安之后,叛军的修仙者在馨王、成将军那里的威望和信任一落千丈的时候,事情才出现了转机。
想要夺取大宁城,最关键不是城中的修士,而是大宁城的神臂弩手。没有神臂弩手,叛军修士在修为上的优势就会变得不可阻挡。
而魏成就是神臂弩手的总指挥,只有他能直接调遣所有的神臂弩手。
叛军不是没有打过魏成的主意。但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出办法。不说魏成身边时刻有皇家供奉护卫,就算是叛军修士想要混入城中都是困难至极。
但是驱魂道人知道一条捷径。
当初他派自己的徒弟混入魏府当供奉的时候,知道魏成的儿子不但是一个炼气一层的修士,而且神魂曾经被重创,整个人变成了傻子。
这样的人,正是最佳的夺舍的对象,因为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叛军中的修士当然不会有任何人愿意夺舍的,毕竟身体还是自己的好。夺舍之后修为不但会大降,而且还会因为灵肉不合,修行困难至极。
但是余子焕愿意啊!
他这个被重创的神魂,除了魏园这样的还能夺舍谁?
驱魂道人当即便和余子焕提出了要求——他帮助余子焕夺舍,余子焕必须听从他的命令。
余子焕当即爽快地答应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任何救命稻草也要抓住。
这才有了所谓的使团谈判一事。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将装着余子焕神魂的养鬼罐放在魏府内宅而已。
这个计划实在精巧,以至于如此轻而易举地便成功了,并且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甚至没有人往这方面去想。
“有身体的赶紧真好。”魏园,不,余子焕想要放声大笑,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倒不是因为周围有不少的魏府仆人——他们已经习惯了少爷发疯,哈哈大笑什么的也无所谓。而是因为驱魂道人在他的神魂中种下了禁制。
只有打开城门,放叛军进来之后才会给他解开。
想到这里,余子焕激动的心情平静了一些,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取得魏成的虎符,调走南门的神臂弩手,打开城门。
这对于他一个修士来说,十分简单。
虽然他只是一个炼气一层的修士,但是目前的魏府,确实一个修士也没有了。
余子焕捏了一个隐形咒,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内宅巡逻的家丁,潜入了魏成的卧室。
不过,虎符这种重要的东西,藏得是非常严实。就算是他是修士,也不容易找到。
“还是要找一个人问问,同时了解一下城中的情势。”余子焕想着,正好一个打扫的内院管家推门而入。
见了余子焕,那仆人一惊:“少爷?你怎么......”
余子焕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一伸手就抓住那人的脖子......
不多时,他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以及一个意外收获。
“罗谷,大供奉......”余子焕咬着牙,脸上扭曲着,“你这混蛋也混上了大供奉?!好,很好,我还怕你跑了呢。”
“这一次,新仇旧怨,咱们一次算个干净!”
罗谷越来越忧虑,这是通灵之体的天赋,救了他不少次。对此罗谷向来是深信不疑的。
不过,罗谷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这也很正常,驱魂道人的计划完美理由了人们的思维死角,正常人都想不到。
但是这种担忧实在是太强烈了,一直于不做点什么就会坐立不安。
总觉得这次所谓的谈判满是古怪,必有猫腻,可是又想不出问题在哪里。
于是罗谷便招来一个侍卫,让他传达自己的一个口信:
“告诉魏将军,叛军想要偷盗他的步军指挥使虎符,目的可能是要调开南门的御林军。让他严加防范的同时,加强南门的防御。”
“是,大供奉!”
侍卫领命去了,罗谷的才稍微安心。他知道魏成一定会照办的。根据现有情报,叛军不管打什么主意,目标应该就是南门,以及守卫南门的御林军。
这样的话,加强南门的防御总是没错的。
这时,怡宁公主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气死我了!”
“怎么了?谁又惹我们的公主不高兴了?”罗谷见了怡宁,心情又好了很多,脸上也浮现了笑容。
“还不是那个苟得闲?”怡宁气鼓鼓地说,“一口咬定使团里没那个人,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真想把他弄进刑部大牢好好炮制一番。”
苟得闲就是此次叛军使团的首脑,看上去很不好对付的样子。
“关键还是那群蠢货,这么多修士抓一个凡人,还让他自杀了!要不然有了黑衣人的口供,他苟得闲就是再张三只狗嘴也没得狡辩。”
“注意形象,注意形象。”罗谷看见她骂脏话的样子,只是觉得可爱。“你可是堂堂公主啊。”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这场仗过去,我就去修仙了,当个什么公主?”
“是是是,一看就是一个一心长生,不然凡尘的小仙女。”
“哈!你逗我!”
两人嬉笑起来,打成一团,各种不愉快也都飞的没影了。
于此同时,南门守军处突然来了一个人:“奉魏将军命令,御林军并所属神臂弩手调防北门。”
“北门?”南门守将,也就是御林军的副指挥使有点疑惑。“为什么要我们调防北门?”
“下官不知,这是魏将军的命令。”说着,来人掏出了虎符。“虎符在此,尔等赶紧听命行事。”
“不对啊。”这位和魏成也是老熟人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不是城防虎符,而是步军指挥使的虎符啊。”
来人面不改色道:“正因为调的是你们御林军,才用这枚虎符。那一枚魏将军去调别的部队了。怎么,这枚虎符作废了么?”
“没有。”守将对来人的态度有点生气了,可是却毫无办法。因为他说的没错,只要这枚虎符没有被皇帝收走,那它就照样能命令御林军。
更何况下达命令的同样是魏成。
军令如山,他有再多的疑惑,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好吧。属下领命。”守将无奈道。“传我命令,御林军众将士,起身,去北门!”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御林军撤离完毕,城墙上只剩下原先的南门城防营,士兵老弱,军械窳劣,战力低下。
更重要的是,没有神臂弩手的建制。
又过了一会,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监视御林军撤离的余子焕终于走了出来。
“这么长时间了,也该走远了吧。”余子焕一步步走向了城门,抬手向空中打出一支火箭。“希望这个高级传音符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好用。”
“啪”的一声,火箭化作一团暗淡的光焰,向着城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