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九,密林遭遇袭击,死伤十六人……”
“三月一,行至山外平坦地,遭遇一百五十山贼拦路,血战,死伤三十二人……”
“三月二,狭路遭遇镖师,两方相立,爆发冲突,死伤八人……”
“三月三,翡湖城外扎营,遭遇盗贼偷袭,死两人……”
“三月四,行至河道,遇水贼洗劫,血战,死伤十一人……”
“三月五,过河遇民乱,状况不明,事后失踪五人……”
“三月六……”
朝堂,足矣容纳五六百人的大殿,文武百官分左右立,排三四列,延至殿门外。
朝服大红,后紫,又蓝,代表着朝臣品阶。红色朝服者半百之数有余,位列帝位高台之下,皆是帝国重臣,三品之上。朝服上绣,花、鸟、鱼珍奇之类,可以从朝服上看出都是管什么的,花是文官,鸟是武官,鱼是特殊机构官员。
紫色朝服者两百余人,居中,六品以上品阶。朝服刺绣山水之类,代表着负责地方监察的朝官。
后面那些蓝色朝服者,人数最多,九品以上,属于最末尾品阶,朝服上只有一层暗纹,属于帝都各部主官,专管帝都内反锁事务。
还有更多未入流的帝国当地官员,只能站在殿外,自己的衣服外也只配披一层乌沙。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没有进入殿内的官员,倒是好过一些。
近六百朝臣,自危竖立,听着兵卒的回报,负责南方地方监察的朝臣早都满头大汗。其中关系之奇妙,三言两语怎么说清?
蝴蝶公主去南清剿叛军,大获全胜,却在归途路上连连遭遇暗杀,最后甚至是遇上了明面上的截杀。
先不说这些事是谁干的,他们这些监察南方地方之事的朝臣,却连南方有那么多贼寇都不知道,这无知之罪已经够他们喝一壶。
而此次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蝴蝶公主,在南方遭遇暗杀、截杀,还不知一两次,每天都会上演相同的事。要说他们这些监察地方的官员无能还好,要说他们有所参与,暗下发展羽党……
陛下震怒,挥挥手,他们就人头落地啊!
十几位负责南方地方监察的朝官,人人都恨不得现在能飞身去把蝴蝶公主带回帝都。甚至都在暗骂南岳侯真是操蛋,南方乱成这个样子,娘的就不知道管管,你死了倒好,我们怎么办?
无形的威压笼罩朝堂,上面哪位越是无声,压力越重……
帝位之上,端坐一位宫廷简装美妇,并没有穿戴龙袍帝冠,看上去就是一位宫中娘娘。
可是,她就是英丰帝国当朝皇帝,号称千古一帝之悍妇,剑皇女帝!
此刻,她正以奏折遮掩了面容表情,距离最近的文武都看不见陛下到底是怒了,还是怒了……
正因为看不见陛下的表情,压力更大。
似乎…仿佛,她是不以为然的听着下面兵卒的汇报,这位陛下一点动静都没有。
真的这么镇定?
还是睡着了?
“蝴蝶公主一行连日遭遇贼匪截杀,每一日都会遭遇袭击,至今已有一月,行至飞渡江,二十名亲卫保护,另看押五名身份未明之人,暂时情况未明……”
等兵卒汇报完,文臣首位站出一位面相尚年轻,不过三十余的女子,朝服大红,衣裙鲜丽,刺绣百花齐放。竟与其他朝官朝服不一样,别人朝服都是长袍,她的朝服却是衣裙!
帝国文臣之首相,正是位才学威压全朝的才女,明瀚瀚!
能当上帝国文相,文官之首,明瀚瀚自然不简单,三岁背诗,五岁作词,十岁通晓古今名著……都是家常便饭。
更重要的是,明瀚瀚的管理才能,对帝国大小事务之熟,对今天下大事之明,对文官管理之严苛,最重要的是她对皇帝陛下的忠心不二,耿耿直言……方才有今天这般位置!
正因为明瀚瀚的耿直与才能,外人都给她取名叫“帝国憨相”,正与上面那位“帝国悍妇”其名!
明瀚瀚丝毫不惊,道:“公主殿下回程一路遭遇诸多不测,南方更是遭遇动乱不休,想必因南方叛军一事,引起不少祸端,应即刻派兵支援,接应公主殿下,镇压南方民间贼匪动乱……”
“另,南岳侯战死,南方不可无首,侯位一事,请陛下三思而定。”
南岳侯死,无人敢明面谈侯位一事,况且南方正乱,可这位憨相,她就敢说。
因为她根本不怕被砍脑袋,谁都知道现如今无人能取代她的文首相位。
可帝位上的女人,还是一声不吭。
见此,一众地方监察朝官又上报了各地方发生的不少好事,以弥补此次罪过,尤其是负责监察南方地方的那些人,可是说了不少好话。
武官一列,中排一紫服女将忽站出,同样是紫色的乌纱帽,英丽面孔悍色难消,身上紫朝服四只黄鸟飞,剪裁修身合体,代表着她的四品朝官之职。
紫色朝服大多代表地方监察之职,但紫服武官的职责是监察帝国各地军营,城防一类,与文官的职责相当,却相对简单很多。
而这位四品女将,正是飞渡江一带军营监察朝官,俞款!
俞款说起话来可就直了,也没个遮拦,便开口:“陛下,臣愿领一千骑,接应公主殿下,请陛下速速下旨,耽搁久了,公主殿下的命可就没了。”
自上面这位陛下登基,全权掌管朝野,便开放了女官制度,甚至励志打造一个母系社会,女权世界,且废除很多没有必要的制度,尤其是对女人的残酷制度……
无数年来,剑皇一力镇压满朝文武,趋势发展大好,现如今这满朝文武,近一半皆是女官,文官一列占绝大多数,武官中也有不少。不言可知,众多女官都是这位陛下培养的心腹。
女人掌权,怎么可能信得过男人?
男人掌权,怎么可能让女人参与?
千年了,英丰帝国明里暗里,人人都在打这场男权女权的战争。如今蝴蝶公主遭遇袭击,还不都是因为这件事。
只是,上面哪位还是洋装看奏折,仿佛根本没听到下面众官的话。
寂静了须臾,武官之首不得不打破这尴尬的寂静,发言道:“陛下,公主一行事大,若是在外伤损,有损我帝国皇室威严,应当立即派兵接应。再者南方各方贼乱,若无强兵镇压,日久必成大患。”
“此刻想来,公主一行遭遇必不是巧合,定是有人精心策划,若无接应,公主一行怕是难以返回帝都,请陛下快下旨,我等好立刻出兵。”
武官说话就没文官那么拐弯抹角的,这直来直去的话,听上去都像是逼宫了。
不过,这位武官首将也确实有资格这么说话,因为他也是帝国皇室一员,且还是上面这位陛下的嫡系曾孙!
亲生的曾孙中最有才干的人,没有之一,朝飛钧!
剑皇武道至圣入神,突破人类生命极限,在帝位近千年,号称千古一帝,别名悍妇,她怎么可能没有后代呢。
她有后代,还有很多!
听到曾孙的话,上面那位终于开口:“南方之事,还是交给未来南岳侯去办吧。朕,头痛!”
“退朝!”
陛下话毕。
立刻有宦官大呼“退朝”二字,众臣跪地大呼“万岁……”,再抬头时,陛下已不见人影。
顿时间,满朝文武呆滞,随后议论。
“南方的事任其发酵也就罢了,大不了日后派兵镇压,帝国军已经许久没有打过仗了,正需要闹一闹,消消火气。”
“可陛下这是不想要公主殿下的命了吗,居然一个字也未提及公主,这又是什么意思?”
一众武官交谈直来直去,嗓门也大,根本不怕被人听见。帝国尚武,皇帝陛下更是武道至圣入神,武官的地位比文官高,议论什么事都不避人的。
而文官这边窃窃私语,密若蚊音……
猜不透,满朝文武都猜不透陛下的意思,不管怎么揣摩他们都不明白。
南方一事前,陛下先废太子,随后命蝴蝶公主去南方清剿叛军,甚至压下了一众武将随行请命。当时所有人都认为,陛下是为了历练蝴蝶公主,让其树立威信。
甚至猜测,回帝都之时,可能就是蝴蝶公主上位之日。陛下对蝴蝶公主的宠爱不仅仅是溺爱,更有栽培之心。
可是,今天这又是为了什么,陛下怎么什么都不管了?
陛下不管的事,满朝文武不能不管,因为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事后治罪,已有人开始行动……
——
帝都之大,骑马半月不可穿,有明煌之地,自然也有隐暗之所。
朝中议论事后,不到半日,某些不为外人知之地,竟也有人开始行动……
“公主殿下一行已至飞渡江,要过江只能乘船,眼看着公主殿下身边已剩不下多少人……”
……
“哼哼,这船上可是最危险的,谁能保证船不会……”
……
“上面那位到底在想什么,事先明言不会派高手保护,现在又什么都不管了,难不成想试探朝中……”
……
“陛下真不要公主的命了?”
……
“速去,派五百人暗中……”
——
“我们真的要上船,可是没有退路了!”
五人,五马,疾行,提前来到了宛若集市般的渡口,四男一女,每个人面色都很苍白。
因为他们着急,赶了很远的路。
唯一的女人殚精竭虑,看着前方大江,竟望不到对岸。
唯一年长的老者当先下马:“还有二十五人保护她,凭我们五人之能,还怕的了这区区二十五人。”
和女人在一起的男人道:“话虽如此,可您老也看见了,她身边那个人的武力……”
老者打断道:“不必担心,早有安排。”
五人行动诡秘,到了渡口集市便分散,分头与人接头,这才被带去了横飘江中的大船上……
——
铁甲,圆盾,黑斗篷,快马奔驰,五人先锋探路,后又有五人目光紧盯。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五个累赘,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看着他们?
但现在他们明白了,这五个人除了那个半大小子外,另外三女一男都不简单,不说马术怎么样,武功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这样的人,要是说他们没有身份,有人信,信的人就是傻子!
尤其是那个小乞丐,实在是太猛了,每次面对袭击,让他往哪里冲他就往哪里冲,不仅听话,小乞丐一看见袭击的人中有高手,还主动去迎敌,每一次都能凭一己之力挡下十余人,给亲卫们减少了不少压力。
而他已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骑过马,像现在这样奔驰,过往骑马的机会也是不多,更多的是坐马车。
这可不正是蝴蝶公主一行,江瑚几人已经成了壮丁,穿着亲卫们的铠甲,被逼着在前探路。
自从遭遇山贼袭杀那日后,公主亲卫死伤惨重,带着一囚车五个累赘实在麻烦,公主便下令,让这五个累赘穿上亲卫铠甲,前头探路去,不管这五人身份怎样,死也先死他们自己人。
然后,江瑚,金玉银三姐妹,还有小关披甲上阵,最开始被公主十名亲卫赶驴般的赶着,一路上好几次凶险难言。
好在,杀手要杀的是公主,不是他们这些兵,眼看是一群开头探路的,对他们下手的杀手倒是不多。
可是,当大战开始后,江瑚他们五个累赘可就遭殃了,亲卫仍赶着他们五人冲在最前头,去和杀手硬碰。
三个姑娘身手确实不错,每一次三人联手都化险为夷,快速脱离战圈。
而小关那小子也是机灵,装死保命,事后也不跑,似乎还想着报仇呢。
只是,江瑚太猛太勇了,横愣愣这一弄,连公主都不能不怀疑他,有次亲自开口问他:“小乞丐,你是不是我陛下派来保护我的?”
江瑚可不敢认啊,他本来也不是。
说什么,我是为了行侠仗义,磨砺自己武道,这你们都不懂,还冤枉我是杀手。您要是想感谢我,就让身边那位高手跟我切磋切磋……
好几次,江瑚都想找公主身边那位高手打一架,身怀绝技的秘密自然藏不住了。
可他越是这样,不仅没受人待见,反而更让人怀疑其身份。
你是不是杀手不知道,但你小子肯定是要对公主图谋不轨!
此刻,江瑚又冲在最前头,一个手持钢刀的亲卫盯着他,一路快马,已可听到很远之地有微微波涛之声。
可是,前方一片林地阻挡去路,要绕很远的路才能避开森林。
遭遇截杀次数太多了,亲卫们心里都有阴影了,看到这样的林子,当即停马。
“你们要是害怕,我先进去探探,怎么样啊?”江瑚大咧咧的,却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亲卫们是不会让他去的,现在他才是最危险的人物。
算上公主,江瑚五个人,他们只有二十六个人。
因此,被误认成二十五名亲卫。
人太少,不敢分散了,众人停马商量后,决定入林,来个兵行险招。
一路上不断遭遇袭击,都是事先被人设伏,现在临时改道,那些杀手还能事先埋伏?
入林后,马上盾高举,遮挡住了公主,以防暗箭。
可林中无路,一二里远,倒是有浪涛声作为指引,不怕迷路,只是马行不快,很久才进入林深处。
这时,涛涛奔涌声更响,很快就可到要去的地方,林也过半,众人都不禁放松下来,应该不会遇到埋伏了。
“嘣噗!”
正前行一片空旷地,一声闷响,两根一人抱的两丈长的圆木,从左右两边横摆下来。
来的太突然,袭击又至!
“趴下!”
圆木下落的高度很准,正好撞击在外围马上亲卫们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十几人撞下马。
嗖嗖嗖……
寂静林中破空声数十,前后左右,枪杆粗细的箭矢飞射,人马皆亡。
马凄鸣,人哀嚎,声渐弱……
圆木飞来时公主早就下马,十余名亲卫护着公主趴在地上,险而又险躲过了两次攻击。
等众人看清,马匹全死,五人死亡,其余人各有损伤。
“不能停留,快走。”
没有办法为死去的人收尸,众人只能先护好自己的生命。
眼看着快要出林,脚下乱叶纷纷,每一脚踩下去都很深,“嘣”一声,一名亲卫倒飞而起,盾刀飞落,接连又是数人踩中烂叶下的绳套被拖走。
其余人反应去救,可那些亲卫都已死在羽箭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