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小院,又是用餐时间,两人坐在屋棚饭桌前,有酒有菜。
樵翁仍拿着江瑚的游记在看,不明问道:“小友游记中所说‘夺舍’,这是何意?”
夺舍之道,本在仙侠妖鬼小说中有记载,后修道之人绝境求生,验证夺舍之道可行,后来便成了修道界一种险恶秘术。
夺舍与借尸还魂不同,借尸还魂是鬼魂借死人尸身回到阳间,实际上那人还是只能算个死人。而夺舍更加恐怖阴毒,是一个魂飞魄散的灵魂,用活人身体做容器,吞噬掉身体主人的灵魂,将自己的灵魂放进去……
江瑚解释完,又叹道:“这夺舍之道实在是伤天害理,险恶邪魔,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法子,把修道界搞得乌烟瘴气。”
想起了在傲骨道界经历阴母老祖夺舍一事,至今江瑚背脊骨还寒凉得很。
他又叹道:“不过好在,一般而言,夺舍之人因为灵魂与躯体,神、形不合,夺舍之后,元神及至灵魂因要与躯体神、形合一,便会遭受轻重不一的创伤,一生只能用一次,若是再来一次就得魂灭。”
“而大多数夺舍之人,也都会因为神、形始终无法合一,最后导致精神崩溃,不是发疯就是力量弥散而死。所以若不是被逼到绝路,没有人敢轻易使用这种邪毒法子。”
只因当初在傲骨道界,得知被阴母老祖夺舍的海月神的惨绝人寰的下场,江瑚才深入了解了一番夺舍之道的各种隐患。
“当时,若不是废了海月神修为之力,阴母老祖大概也不会因为没有力量维护神形合一,所以才发疯。”
“还好那时我没有手下留情,要不然,我和花蓝咫可就惨了啊!”
想起花蓝咫,江瑚心里不自禁一阵抽痛:“不知道,现在她过的好不好?”
毕竟发生过那种亲密的关系,最后又动了真感情,江瑚怎么能忘记这个,毒女人!
“愁愁愁……
愁的千古英雄皆断头,
愁的美人白发落坟头,
愁的世人断肠又断头。”
今日,本是和樵翁品酒闲谈,江瑚本只是喝了几口酒,不敢多喝。因为他担心自己会醉,一旦醉了,他害怕自己就醒不了了。
可是,愁从心来,念完了这段三个愁,他不喝酒还能怎样,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酒也太苦了。
一杯酒饮尽,江瑚又唱道:
“空杯了,愁还(还huan)愁……
英雄断了头,
美人白了首,
世人断肠还断头。”
又是一杯酒下肚,他又唱道:
“愁还(还hai)愁……愁还(还huan)愁……
红人断袖扶杯空推到,
入到愁肠断头还了愁。”
一句又是一杯酒,又是一唱三个愁:
“愁愁愁……
愁不尽的寂寞,谁还(hai)愁?
愁不尽的空杯,谁还(huan)愁?
愁不尽的千古,谁还(hai)愁?”
江瑚喝醉了,人和心都醉了,却还是要唱那首,江返灯冷花:
“寂寞空杯留与谁,
只是今宵立岸头。
望白首掷空撇袖,
月阴星遁灯冷花。”
这一首却被花蓝咫评为“狗屁不通的狗东西……”。
自秦玲玄坑骗他喝酒,江瑚本来扬言戒酒,绝对不能再发生那种事。
可在圣德道界,他思乡情发,望月睹人,又是一夜迷醉,后来他又扬言要戒酒。
可是在傲骨道界与花蓝咫离别,那次他人虽然没有醉,心已留在了花蓝咫的酒杯里。
现在,他又醉了,把心里的苦愁留在了樵翁的酒杯里。
“唉……”樵翁长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自觉无望的年轻人,他忽觉得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是这样的逼人无奈。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人,被多少事,逼得无可奈何?
樵翁把江瑚扶到了屋里歇着,自己收拾酒桌残局,一点也不像个百岁老人,动作利落的很。
然后,樵翁拿来纸笔,开始写……他当然识字,不然怎么看的江瑚的游记。
……
梦里,好多的人在大街上,纷纷嚷嚷,几个熟悉的人影围在自己左右,那当然是女孩子,一个可爱的小娘子,还有一位端庄贤淑的美丽女人。
小娘子吵吵闹闹,又蠢又爱玩儿……
贤淑女人只是静静的陪伴着自己,笑意盈盈。
可忽然,一个白发女人横街而立,面容的毒辣之色,似要把人都给杀光才甘心。
见到她,自己有些慌,本来的一个美梦,突然就变成了噩梦,世界崩塌了,所有的一切都毁了,自己只能赶紧把所有人送进符纹空间里。
噩梦突然又变,拥挤的空间,一个满身血洞,血淋淋的女人将死,就躺在自己的怀里。
那是谁?那究竟是谁?
自己完全看不清楚她是谁,等到看清楚的时候,她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女人,她竟把自己的面皮一张一张揭了下来,南媛的脸、花蓝咫的脸、秦玲玄的脸、双妃的脸,那一张张脸留在了坟墓里,棺材里……
最后,是霏雪姑娘的雪白脸色,红的似樱桃琉璃般的唇张开,她似乎要说些什么,她到底要说什么?
忽地,那红唇诱惑,做出了自己从不敢想象的举动……可是,血浆,这一切都变成了血浆扑面,血浆里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那孩子不哭不闹,丑极了,但他也死了,一出生就死了……
血里又有一张脸,那到底是谁?
剥皮女鬼!
“嗯!哧哧……”
噗咚、噗咚、噗咚……
江瑚的心狂跳着,他也被噩梦吓醒,身体是麻木的,眼前是黑暗的,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怎么样也无法按耐下来,黑暗中似乎有着大恐怖。
他看着,寻找着,却只有黑暗……
直到身体恢复知觉,头疼的要命,刚刚的梦,简直更要命!
江瑚坐起来,发现已经是黎明,天已快亮了!
只是这一醒过来,他再想睡就睡不了了,那梦太可怕。
天也亮了!
樵翁很早就起了,在做早饭,但这位老人家的精气神,可比江瑚好了百倍。
看江瑚那一副要死的样子,粗布麻衫,乱糟糟的头发,一脸苦相,眸子里尽是决绝无望,他才更像个土埋到脖颈的老人。
“抱歉,打扰您了。”江瑚道歉,昨天喝醉,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即便是好邻居,也没有在人家家里过夜一说啊。
想想自己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没德性,喝几口马尿,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哈哈……”樵翁笑笑说道:“看你样子,睡的并不好,该多注意休息呀。”
江瑚苦笑起来,想:“自从我知道此界无道,我已无法离去,我确实太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江瑚醒了醒神,说道:“一会儿我去山外城镇买些东西,樵翁要不要我帮你带些东西回来?”
江瑚可没法子像樵翁一样,隐居深山一辈子,时不时他还是要去人间市集走走,换换心情。
樵翁摇头,说道:“不用,我这里吃的用的都很齐全,什么也不缺。”
“小友慢走……”这个慢走可不是赶人,而是挽留,樵翁道:“咱们先吃早饭,一会儿你也别去外头了,先陪我进山砍两担柴,我有些话,今日已不得不与小友说。”
本来,每次与樵翁相叙,都是因为江瑚游记里写的东西实在有点古怪,樵翁看后不明白,所以去问江瑚,所以两人时常在一起用餐。
可是这几日,樵翁已把江瑚游记看完,两人也没什么话可以再说了。若说生活中的闲碎琐事,大家还不都是一样,不是一肚子埋怨,就是打趣讥笑别人,江瑚才不会干这种事,太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