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林里的两家野店

瑶瑶不见尽头的平坦大道,前二十骑,后二十骑,中六十骑,皆相隔一里远,快马加鞭,遇城不入,反而改道窄路,绕城而驰。

一百零一人皆是明甲亮盔,帝国军制式装扮,却外罩黑篷,狂奔中斗篷拖尾飘舞。

众人围护中,一位彩蝶扑花般的人呼喝,就在刚转窄道之际,前方却见一处密林山地,众人疾马勒缰。

……

林地连接一片青山,有路可入,却也能绕过晨城去往别处,平时都是些砍柴的樵夫从这里路过,因此林内路边设有野店茶铺,以共樵夫们,或是很少的过路人暂时歇脚。

就在刚入林的路边,野店茶铺灶台上炖了一大锅卤肉,香气扑鼻,这野店有酒有肉又有茶,反正能赚钱的生意差不多都做。

只可惜,今天的生意可怎么好,都已经快过中午了,却连一个人都没有,仿佛今天这条路被封了,不让人进。

不过,还是有一乞丐,就蹲在野店旁边,看着砧板上的卤肉,“哗哗”流口水。

他已经好说歹说,甚至快要跪下央求,这才跟路边野店老板娘要来一块,昨日卤剩下的肉吃。

“老板娘您可真是人美心善,定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多子多孙……诶诶,往这儿切,这儿这儿……”

中年老板娘,鹅蛋脸上全是麻子,腰也粗得很,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手持菜刀展板切肉,就更不好看了,要不是她人确实好心,这野店早就开不下去了。

为了吃口肉,小乞丐豁出去了,净说昧良心的话:“大美女,您就多给我切一点,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您的卤肉做的这么好,一会儿客人来还不把舌头吃掉,肯定一下儿就卖没了……”

“哼,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好,老娘早就进城当阔太太去了,哪能起个大午夜,在这荒郊卖吃食……”

“天天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一边埋怨着,铛的一刀,切了半边不大不小的鸭屁股给小乞丐:“呐,拿去吧,你小子有手有脚,长的还不赖,怎么就是个要饭的。”

递出鸭屁股的手肥粗,却油汪汪的,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碰了碰小乞丐的手,一双小眼波光荡漾:“诶……小乞丐,要不你就留下来给老娘做个伙计吧,别说鸭屁股,你要是还想吃别的屁股……老娘都给你吃,你说好不好?”

小乞丐欢喜接过鸭屁股,满脸惊喜,实则背脊骨冷汗直冒,却又愁眉苦脸起来:“唉,我也想好好找个活计,怎奈我这肺痨病……唉……”

“肺肺肺……肺痨?”老板娘被吓,把手缩了回去,事后好好的洗了把手,一句不多说了。

肺痨传染,这年头,得了这病就是等死!

小乞丐跑到路边树下啃肉,恨不得连骨头都给吃了。吃完了,小乞丐人就没影了,他可不想给老板娘当小伙计,还吃卤肉,只不定谁吃了谁呢。

“该死的,往常生意都挺好,今天怎么就来了一个小乞丐,还是个肺痨鬼,还不来客人,老娘我真是没法活了……”

野店老板娘跑到了路边,东张西望,可是路上一个人没有,今天这一锅肉算是白炖了,明天卖可是不好卖了。

林深处三条大路交叉口,小乞丐来到岔路口也是不知道往哪边走了,一会这瞧瞧,一会那看看,却又在另外一条路上,旁边林里见到了另一家野店,和刚刚老板娘那家隔的很远。

路边停着几辆镖车,也有淡淡的炊烟袅袅。

小乞丐当然就是江瑚:“这林子大也不大,小也不小,怎么着,刚刚那位老板娘和她男人还能分开两家野店茶铺?”

“怪不得要勾引我,原来是夫妻不合呀……正好没吃饱,再要一回……”

屁颠屁颠向着这家野店跑去,这一回茶棚里的人可就多了,砍柴的,行路的,押镖的……几乎把这家店挤满,有茶有酒,有菜有肉,品相都不错,人满为患。

原来人都在这儿!

“呦,大老板您吉祥,富贵花开满堂彩……您生意兴隆……”这人要饭要上瘾了,实在没救。

“有余的,您赏我口,实在为难,我就跟您讨口水喝,您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这家野店,除了老板还有个半大小子,老板留着浓密的胡子,一口黄黄大板牙,臃肿的身材实在很有特点,不愧和刚刚那位老板娘是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丑爹娘却生了个漂亮儿子,那半大小子清瘦俊俏,一双眼睛里傲气凌神,十分不愿意的给人端茶递水,白眼瞥瞥江瑚。

也不愧是个少年人,干这种伺候人的事都磨不平少年骨子里的幼稚硬气。

没法子,哪家穷苦不是这么活过来的……

“小关,去捡几个馍馍给这小兄弟。”老板发话了,却坐在椅子上没动。

原来是个懒汉,懒的只会吩咐小的做事,装阔老板的。

那叫小关的半大小子咬着后槽牙去拿馍馍,整整五个馍馍包在油纸里扔给江瑚,也不怕把自己家赔死。

哼,赔光了拉到,小爷我还不想伺候了。

老板目光怒瞪,当然是嫌弃小关给多了,但给都给了,也不能要回去,想想就算了。

江瑚点头哈腰的谢着,退到了野店外面,坐在树下啃馒头。

这时候,从林外来了一老一小,老的六十多岁,些许驼背,长衫下摆些许破烂,身上背着布半罩的单弦儿琴。

而小的也就十来岁,短衣长裤,背着大包袱,看上去疲累极了,每走一步似乎都像针在扎他的脚,摇摇晃晃。

江湖艺人,走到哪里就在那里歇脚,人多,自然要唱一段讨口饭吃。

开场白简直和江瑚如出一辙,老的大声道:“给店老板问好了,给诸位客官问好了,吉祥如意,花开富贵……”

“今儿个我老少行路至此,囊中羞涩,老板您好心,借您的地方讨口茶润润喉,给诸位说段新书,唱段曲儿听听,讨口饭吃,再将这书曲与大家伙儿细分细分。”

小关拿来一壶茶给一老一小,这就开场了。

“话说,南方临海之地有一城,城名天邃……三年前叛军突起,屠城劫掠,无恶不作……”

“而今,帝国陛下派遣蝴蝶公主,前往南方平叛剿寇……”

故事说到这里,那小的搭了一句:“爷爷,蝴蝶公主是谁呀?”

老的接着道:“要说这蝴蝶公主,想必诸位早有耳闻,其名赫赫,带兵如神……但定不知其详。”老的话毕不喝茶,就等人请问了。

可店里没人问,所有人只管听。

没人问,那小的只能又搭腔帮调:“爷爷,您怎么不说了,我还想知道蝴蝶公主漂不漂亮呢,她是不是像蝴蝶一样漂亮,要不然怎么叫蝴蝶公主呢?”

老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位蝴蝶公主漂不漂亮,老夫也没亲眼见过,怎么会知道。”

“不过据说,行兵之时,蝴蝶公主身着彩蝶扑花铠,头戴团花明光盔,面覆枯叶分铁具,是谁也没有见过其真容真貌。而要说起蝴蝶公主的脾性,老夫倒是略有耳闻。”

“那您还不快说,就知道卖关子,大家还等着听呢。”小的有点怒了,却还是在帮腔。

老的直入正题,道:“要说蝴蝶公主其人,就不得不说起一月前,断南屏山中剿灭叛军一战,蝴蝶公主主帅,南岳侯副帅,率领帝国南方军一万,其阵势可谓是……一日一夜间,帝国军大胜,却因骑兵主将疏忽,令六百叛军溜逃,蝴蝶公主一怒之下,下令立斩骑兵主将与一干人等,命南岳侯率两千骑追击六百叛军……可想而知,蝴蝶公主绝不是温柔淑女。”

“行军打仗,延误战机本就是死罪,蝴蝶公主下令砍了骑兵主将又如何,要是我,我也把那主将给砍了。”小的又插口。

老的摇头,继续道:“话虽如此,但就在战后,大军为追击叛军残余,蝴蝶公主不愿被俘虏拖累,竟又下令斩杀两千叛军俘虏,可见这位公主殿下脾性如何!”

小的又搭腔,惊道:“屠杀两千俘虏,那可是俘虏呀,不是都投降了的人么?公主殿下怎么可能是杀人如麻的人呢!”

老的也接着说:“若诸位还有所猜疑,之后发生一件事,更可说明蝴蝶公主的手辣心狠,但也可说明蝴蝶公主之伟略将才,大有帝国陛下当年之风采!”

“就在战后三日,大军休整末尾,追击六百逃窜叛军的南岳侯大败而归,去时两千骑,归时不过五百余人……因此,蝴蝶公主所在中军大营召开秘密会议,事后蝴蝶公主竟以南岳侯重伤牺牲,四军主将悲怆追随而去,五百败骑谢罪自戕之由宣告全军,导致军中险些哗变……嘿嘿,至于那日中军大营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无人能知啊!”

最后这话说的实在引人遐想,帝国蝴蝶公主心狠手辣,因误战机斩杀骑兵主将,又下令屠杀两千叛军俘虏,最后军中密谈,副帅,四军主将,与五百败骑都在中军大营身死。这其中要说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傻子都不信!

可是,蝴蝶公主这般的人,最受皇帝陛下宠爱的公主,会在当时那种情况愚到做蠢事?

老的接着说书:“可诸位猜怎么着,军中惶惶不安,将起哗变之际,蝴蝶公主便以铁血手腕压下军中了非议,更在班师路上,用上了杀鸡儆猴之计,立斩三百余传播谣言兵卒,镇压军中异声。否则,仅凭公主殿下在南方军中无威无望,如何率领一万大军平安回返……”

“但大家想,何等样的人,方才能做出如此决断?!”

说到这里,老的一杯茶饮尽,叹道:“想当年,帝国剑皇陛下登基之时,万众不服,八方兵起,逼宫叛乱,陛下虽有东境安日王之助,但剑皇陛下能稳坐帝位,却也是倚仗手中铁剑,与铁血手腕杀出来的。帝国英丰一百年,北方平乱一战,陛下号称千古一帝,武道一跃至圣入神,杀平叛军,此后自封剑皇之名……”

“而今,帝国这位最受剑皇陛下宠爱的蝴蝶公主,其脾性与当年的陛下何曾相似,虽为女子,却无不是伟略将才,英勇无敌……”

小的按照拟定好的词,搭腔惊叹:“帝国剑皇陛下,武道至圣入神,已经在位近千年,却被他人称是千古一悍妇。如今陛下为了培养蝴蝶公主,先废了谨慎无错的太子殿下,又命公主殿下南下剿灭叛军……”

“原来,咱们这位蝴蝶公主是位喋血公主,未来若是登基继位,岂非也是个小悍妇么!”

“这么大的帝国,落在两个女……”

“小童,你实在是童言无忌,小心找来杀身之祸。”老的将手中新到的茶水给了小童,不敢让他往下说。

收拾好东西,老的道:“小童,歇好了就赶紧走了,没看见诸位大爷今天手头紧,咱们还在这里吆喝个什么劲儿。”

“你以为有钱的主儿,一定会来这里……”

老的话中话,套中套,实在是个尖牙利嘴。

而野店里的人,似乎正因这老不死的最后一句话,那几个押镖的,赶路的,凡是带着兵器的人,无不把手握在了武器上。

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店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野店里的人都是白听书的,听了这么久居然没一个人掏钱,等到说书的一老一小走没影了,店里的人都不动。

不过,相比一老一小来之前,这里似乎变成了火药库,两三伙樵夫也嗅到了火药味,赶紧挑柴都走了。

“武道至圣入神的剑皇,千古一帝?必定是位修道人了!”

店外路边,小乞丐江瑚也听着一老一小说书,却只听了自己感兴趣的事。英丰帝国帝都之行,势在必行。

只是,蹲在路边干巴巴啃馒头,还浮想翩翩,他根本没有发现野店里的气氛变得不对,他也不在乎。

毕竟馒头虽管饱,却没有卤鸭屁股好吃,江瑚有点噎。

正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再去店里要点水喝,却忽听“啼啼嗒嗒”马蹄声由远及近,二十骑从林外狂飙而过。

大土路烟尘飘扬,当尘土散开,路边的小乞丐已成了土驴,手里的最后一个馒头也没法吃了。

“娘的,没看见路边有个人吗,到了林子里还赛马,怎么不撞死你呀。”扔了脏污的馒头,江瑚指着二十骑去的方向怒骂。

他堂堂主道境强者,今时今日确实有点太惨了!

不过,更愤怒的好像是野店里那些人,细微的尘土飘进店里,人人扇手。

尤其是十四五位押镖的镖师,都拿着武器跑出来,路边就是他们的镖车,也被尘土盖了一层,镖师们立刻检查车马。

而那二十骑居然去而复返,行到野铺前十骑登时勒马,另十骑向着原路奔去,又是一阵烟尘。

难道听见了江瑚的怒骂,回来报仇了?

见人家真回来了,江瑚顿时没了之前的气焰,抬头望天,就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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