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夏季,晚风都带着一股热浪,吹的人都要窒息。
否则一呼吸,全身上下都像是着了火。
傍晚,夕阳火红,今年的雨水不多,天气特别干燥,特别热。
拉车的驴子,全身毛发都已被汗水染湿,灰黑的毛发好像要渗出血来。
还好,总算是从荒郊野外走到城镇,小城谣市,灰色城墙十丈高,护城河十几丈宽,只是几乎快要干涸。
铁索硬板桥更宽,因为不打仗,世道太平,所以修了这么一座大桥,更因地处商业要道,整个谣市城民风相对狡猾。
驴车驶过大桥,进了谣市城,车上的两人都已热的汗流浃背,赶车的男人无所谓了,人已被晒的黑湫湫。
可车棚内的女人将自己围的严实,大大的竹笠垂落薄纱,笼罩着全身,恐怕是宁可热死,也不愿意被晒成黑炭。
“蝶姑娘,下车等会吧,我去把驴车卖了,住一晚,明天咱们买马再走。”
一进城,就看到一家骡马行,把车停下,请姑娘了下车。
蝶姑娘剑不离手,一言不发,只站在路边等着,对这个奴才九分满意。
可为什么不是十分呢?
这二位中的蝶姑娘自然是蝴蝶公主蝶珊,赶车的正是江瑚。
等江瑚回来,蝶姑娘一伸手:“拿来。”
“额,什么?”江瑚装傻,黑脸不明所以的微笑着。
“钱!”她的手又握在了剑柄上,作为威胁。
这一路上她已受够了苦,知道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所以绝不会让自己的钱落在外人手里。
驴车是她的,卖了钱也是她的!
江瑚当然也明白没钱的道理,说道:“明天不是还买马呢,交定金了,我没了,嘿嘿。”
一溜烟跑出去老远,回头看她,只不过慢慢的跟着后面,随时做好了要砍人的准备。
江瑚可不敢惹她,很快找到了客栈。
“一间房,我这奴才不用吃饭,可以睡马棚。”她开了房,根本不管江瑚。
现在的江瑚确实像个奴才,黑湫湫的脸,穿的也是一身粗布衣,跟在姑娘身后,屁颠屁颠的。
再看她,虽然没绫罗绸缎,金银玉饰,粉妆红胭。但一身缎子衣裤,束腰佩剑,利落大方,明显就是位主子。
江瑚顿时苦脸,追上去:“姑娘诶,睡马棚可以,但我不能不吃饭,我这就给您去打洗澡水好不好,一会儿我还得给你捏肩捶腿呢,不吃饭我没劲儿呀。”
“鹅鹅……”
嘴上这么说,暗地里江瑚却在笑。
只要这么说,她必定发火。
客栈大堂的人都看着一主一仆,忍不住大笑,一个大姑娘让一个男仆伺候洗澡,捏肩捶腿,真会享受啊!
但出乎意料,她一把揪住江瑚衣领,拽着,直跟小儿到了客房。
门一关,谁也看不见了。
剑架在江瑚鼻子上,两人距离四五尺,面面相对。
“知道你好心保护本宫,可你再敢打本宫的主意……”剑尖下移,直指他老二。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言而喻!
江瑚摇着头,叹道:“你对我的误会好像有点大,我只是想让你教教我练功,我并没有想打你的主意呀!”
“我姓江的虽不是……”
他想解释,可她的剑向前了一寸,几乎就扎中了他,她道:“那你说,你到底是谁,你内力那么深厚,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你又从何而来,把你的底细老实交代清楚。”
“唉……”江瑚长长叹气,道:“我说了你又不信,不信你还问。我姓江名阿郎,单字瑚,自幼修道,乃是外界……到来这里,自知武道难修,一直在找人比武,想入武道,可是武道难悟,如今遇到公主殿下这般高手,就想请教请教武道之事,你怎么就不信呢。”
这一路上,这些话江瑚已经说了七八十次,可她就是不信。
不信就是不信!
虽然不信,但使唤起人来,蝶珊毫不客气,公主病铭刻骨髓。
“你少诓骗本宫,你若真是那传说中的外界人,为何去要饭,你堂堂主道,能要饭么?”这话问到了正点上,堂堂主道境强者能要饭吗,有脸么还!
她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自然听说过道界和外界修道人之事,帝国史书记录中也出现过不少外界修道人。
只是,外界修道人已有很长时间不在圣武道界出现,蝶珊这一代人,甚至他们的父辈那一代都未曾见过。
蝶珊才不信眼前这个人会是外界修道人。
江瑚很无奈,道:“说了你又不信,那你想怎么样么?”
缓缓的收了剑,其实蝶珊也不想怎么样,因为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只不过是想问出他的底细罢了。
可这次又无功而返,蝶珊很气恼,因为她真的拿这个人没有办法。
“等到了帝都,本宫再收拾你。”
想着,她吩咐道:“你去吧。”
“诶,得嘞!”江瑚答应着,转身到门口,又问:“您什么时候教教我修炼武道呀,我也不能白保护你是不是,公主殿下,你不会真的把我当成你奴才吧?”
“唉,算了,我去给您打洗澡水,要饭去了,以后再说吧。”
浴桶洗澡水已加满,门窗也关了,但是江瑚并没有打算出去。
她当然不能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洗澡,瞪着他道:“你还不走!”
江瑚好像变得蛮不讲理起来,说道:“我为什么要走?”
她咬牙出气:“你这个变态!”
“哦,我是变态,那他呢?”江瑚手指屋顶。
她才惊醒,猛地抬头看去,房梁上,屋顶瓦片已被掀起,一双眼睛闪躲开去。
天早就黑了,没有月的夜,星星不是特别明朗,所以黑的很。
等她上了屋顶,早就没人了。
一想都自己洗澡却要被不知道什么人看,硌应的她骨头都疼。
从窗户跳回房间,却发现小乞丐已经脱个精光,一条腿迈进了浴桶里。
“你这个变态!”
立刻背过身,她脸一下子就红了,虽然就一瞬间,可该不该看的她都看见了。
虽然就一瞬,可她怎么能看一个男人的赤裸胴体!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公主殿下您从窗户跳进来,还骂我是个变态,分明就是你要看我洗澡,你才……哼!”
后面的话,江瑚不敢说了。
“水凉了,让我先洗,一会儿我再给你打一桶不完了。”江瑚不怎么在乎,该洗还洗他自己的。
噗哗!
等江瑚洗好了,浴桶“砰”的炸开,脏污洗澡水流淌满地,可在江瑚屁股下面,竟多了一个人。
夜衣蒙面,很吃力的趴在地上。
浴桶里有座,和浴桶是一体的,里面居然藏了一个人!
“呦,看到没有公主殿下,我又救了你一命,要不然,要不您光溜溜被这人给……呵呵呵……”
江瑚笑的实在不怎么好看,而他屁股下的人更难受,哭都哭不出来。
因为那人死了,服毒自杀!
就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是不敢回身看,因为江瑚还光着。
江瑚这个倒霉的,收拾干净屋子,重新打水……
刺杀失败,杀手也不来了,她总算是洗好了,吃好了,躺在了床上,眼皮打磕绊。
剑仍不离手,不敢离手!
“你还想看着本宫睡觉么?”听到脚步声,她猛又醒了。
见他还不走,虽然感激他又救了自己,但她并不觉得让这个男人看着自己睡觉好受。
让他看着,她真的睡不着。
江瑚直摇头,说道:“您的睡姿并不美,我不想看。”
“可万一,半夜又来个杀手,放迷香把你迷了怎么办,你不想死,最好别赶我走,我不想让你死,所以我不走。”
这话说的有道理极了,她实在没法反驳。
放下纱帐,让自己的心情慢慢平缓,慢慢沉睡。
再难受,也只能暂时忍耐。
虽然说了不看,但江瑚没忍住,还是看了。
拿张凳子坐在床前,看着她睡觉也是一种享受。
其实她睡的很平静,并不像江瑚说的那样睡姿难看。
侧着身,膝盖微微弯曲,一双赤足光洁,脚腕纤细,骨筋并不凸显。因为走了太远的路,她脚底已磨出了不好看的茧子。
但无疑,这仍是一双美人足,脚指甲透出一层油亮的光泽,每根脚趾拢的很紧,自然形成一种说不出的弧度。
双手握着剑,一只手搭在剑柄上,睡梦时都要保持着警惕。
但她鼻息吐气已平稳,长长的发散枕头上,发丝下的耳朵像是只蝴蝶合翅停落,弯弯的眉并不像醒着时那样附有英气,长长的睫毛动也不动,清瘦的脸上有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水,玲珑而又挺翘的鼻梁,上薄下厚的唇自然而红,平静呼吸下说不出的恬静,竟要比她醒着的时候好看多了。
这那里还是那位英气逼人,高高在上,杀人如麻的蝴蝶公主,也只不过是位美丽的女孩子。
“唉……”
江瑚一直都在叹气,心里虽没有邪念,可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的跳,他很喜欢这丫头,只要她不犯公主病,倒是可爱极了。
一夜安静,守着她,也是看了她一夜。
可到了第二天,又不平静了,一顿早饭还没开始吃,就发现有毒。
江瑚手里的老鼠死的相当快!
刺杀频率也相当高,只是去骡马行的路上,三次暗杀,贴身下刀、暗巷飞针、意外墙倒,杀手失手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等他们到了骡马行,马全死了,原因不明。
但他们知道这是杀手干的好事,要拖慢他们返回帝都的速度,路上有更多的机会下手。
“没有马,便要步行半月,唉!”沉沉的叹气,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度过这半个月。
江瑚并不担心的问道:“距离帝都到底还有多远?”
她道:“还要穿过两城之地,要过一山一河,四五百里路。”
随意笑笑,江瑚道:“嗐,早说嘛,四五百里路,对我来说那还不是一眨眼的事。”
她只觉得这人是在说风凉话,你要是真有这本事,怎么不飞呀!
江瑚还是笑,道:“现在没有马了,正好让你看看我的本事,你不是不信我的话,正好我有机会证明了呀。”
“来,骑我。”
怒瞪着眼,她骂道:“流氓!”
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大姑娘骑他,这不是流氓是什么?
两人向着城外走去,江瑚解释道:“我可不是那意思啊,我是说我背你走。”
“喂,来吧蝶姑娘,你还真想靠两条腿自己走回去呀。”有人时叫她蝶姑娘,没人时将她公主殿下,江瑚这个色鬼。
走到她身前,蹲下把背给了她,可等了半响她都不上来。
江瑚回头说:“你还等什么,等杀手杀你呀!”
啪!
她抽出剑鞘就给了江瑚一下,道:“你当本宫不知道,背着本宫你好摸腿蹭胸是吧,流氓,变态!”
骂着,又抽了他几下。
江瑚一边躲一边叫:“你怎么把我看成是这种人,老天爷呀,快来收了这个野蛮丫头吧。”
也是被打急了,冲上去把她扛在肩头,江瑚笑道:“公主殿下,这可是你自找的,背你不让背,你就受罪吧。”
“流氓……你放我下来……”她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像半扇死猪一样让别人扛着。
倒过来的头快速充血,又羞又恨,红的一片。
江瑚不理,脚下微蹲,喝道:“公主殿下,你可看好了。”
“了”字落,江瑚的人已经高高跳起来,一直拔升,一直拔升,一直拔升……
高空的风景很好,很凉快,嗖嗖的风,云雾从身边飘过,地面的山林城市迅速放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