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安帝国九十七年,照武皇驾崩,下旨传位于,锦丽,锦公主。
而说起这位锦公主,当年不过双九年华,武道天赋虽出众,却终究是女子。
后月余,锦公主登基之日,宫变!
那一战血流成河,整个帝都皇宫血染,兵戈浮尸,照武皇所留亲信死伤殆尽,数十位皇子分兵合围,各地王侯起兵,逼迫锦公主交出帝位。
此时,锦公主已被逼入御书房,周身禁卫不过十数。
掌中虽有剑,可青涩稚嫩的面孔早已花容失色,九龙帝皇冠也已不知遗失何处,五爪金龙袍虽在身,不染丝尘,却也到了绝命时刻。
御书房外,便是万兵圈围,可以说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
“锦丽,你谋害父皇,夺取帝位,若是知错,速速出来受死,皇兄已为你拟好罪己诏……”
殿外便是诸位皇子中的佼佼者,锦丽的皇兄之一。
“我真是不明白,父皇为何会传位给我,为什么啊?”绝境下,年轻的锦公主早就六神无主,开了御书房殿门,孤身行出。
事实上,谁也不明白照武皇为什么会传位给锦丽,当时那个年代,女子不过男人的附属品,即便她是公主,武道天赋出众,未来也不过是远嫁的命运。
也正因此,天下人不服,举国动乱,竖立七千余年的帝国,终于看到崩毁之势。
铛啷啷!
短刀落地,光洁汉白玉地面反射着倒影,却不如这一把短刀的寒光明亮。
万千兵戈所围,人山战阵,密不透风。
面貌与锦丽有五分相似的另一位帝王,驱马而来,正是他将短刀抛出。
“你,自残吧!”
狠绝话语,她从来想不到竟会从这个人口中说出。
“五皇兄,你竟要我死?”她还不敢置信。
无人搭话,万千人中,鸦雀无声,兵甲都不曾颤动。
目扫周围人的恶毒目光,竟无一人怜悯,她只能微微俯身,缓缓地去拿刀。
“生在帝王家,这便是我们的命,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呼——
风起,漫空的血腥气散发着恶臭,下一瞬,这里便又多一道血光。
噗哧!
一样鲜红的血,血染五爪金龙袍,大风将血色吹出很远,淋落众兵盔甲。
却是一杆铁枪穿胸而过,高挑于马上。
风貌不改,长枪猛震,主道威压骤降,武道枪意碎空残杀,没有哀嚎惨叫,似乎一点声音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个生命无声的逝去。
但此刻的庐恒坚,目中杀意激荡,直视着锦公主,威势缓缓收敛。
万千兵戈,武道高手不少,他也不可能一力碾杀,很快便又有兵甲围上,距离却远了太多。
她不知这是救星,还是又一个恶魔爪牙,但她已不惧,横颈短刀放下。
这时起,她的心境第一次改变,也注定了淹没这一界。
庐恒坚站在马上,铁枪甩掉五皇子,但目光始终不离气势突变的锦丽,刹那的惊艳,便也改变了帝国的历史。
“小王庐恒坚,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就是这十三个字,一个简单的单膝跪地的动作,千年,谁也不知道庐恒坚是怎么想的。从一开始,便最有希望夺得帝位的他,却在一人单枪杀入皇宫之后,变成了救驾。
“王叔……”
……
“请!”
她亲身引领,将安日王请到了圆桌之前。
丰盛的晚宴,两个人,却有八样家常小炒,酒已温好,金杯玉盏,银装牙筷。
宫侍都已退下,此刻,只他们二人。
“小王岂敢,陛下先请。”庐恒坚礼让,英武玉面始终含着贵族优雅气质,谁又能看得出这是一位小衍道境呢。
此刻的剑皇,简妆束发,黑缎龙凤棉袍,当先坐在了主位,并不客气。
此刻看来,这二位神情十分相似,相貌也有一二分像。
毕竟是叔侄啊!
“今日是家宴,王叔不必客气,来,侄女为您斟酒。”说着,堂堂英丰帝国剑皇陛下,竟真的微笑着为安日王斟满了一杯酒。
她的心情看上去不错,目视眼前之人,往事层层回忆。她记得庐恒坚当年那一跪,正是这一跪让她坐稳了帝位。
她也记得,自己登基之日起,天下动乱,正是眼前这位,四地奔波,一杆铁枪平定天下。
她还记得,庐恒坚为让她坐稳帝位,特意留下北关,之后御驾亲征,也才有了那镇世的北关一剑。
不过百年,天下皆安,又为了让她坐稳帝位,庐恒坚两次破界离去,上一次庐恒坚归来,已是四十年前。
但她更清楚,安日王野心勃勃,他要的不仅仅是帝位,他要名,一统圣武道界的好名声,万世霸业!
“小王惶恐。”庐恒坚同样暗里观察她,面不改色。
她自己也斟满一杯酒,举杯道:“任金岇一事,多谢王叔出手相助,若无王叔,这人,朕还不知何日能抓到。”
说起任金岇,庐恒坚面色慎重一变,举杯饮酒,道:“任金岇实力之强,若非他自己束手就擒,恐有小王,也不能抓住他,陛下若是要杀他,就不该留情。”
当时情况复杂,剑皇剑下,任金岇居然束手就擒,庐恒坚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剑皇和任金岇的关系,这两个人实在古怪。
她饮尽一杯,又斟酒,道:“朕并非留情,只是此人大恨,朕,非要剥他皮不可。”
一说起任金岇,她又想起了当年的事,当年的耻辱,今朝她不还给任金岇,心里那口气就出不来,怎么能轻易让他死。
听了这话,再看这位的脸色,似乎并不是想护着任金岇,庐恒坚心里就很纳闷了:“多大的仇,让你记恨八百年,还要剥皮,这事……”
“陛下还是三思,任金岇所修道法诡秘,又是小衍道境,陛下若是不尽早动手,等此人回过神,帝国恐有大乱。”庐恒坚思忖着,不管任金岇和你什么关系,这人非死不可,本王可不想树敌。
“好,锦丽记住了。”她自改称呼,面色柔和下来,微笑道:“今日先不谈此人,我倒是想和王叔聊聊,心中之谋。”
“哦!”一听这话,庐恒坚心里发寒:“四十年前回来,便与你说了本王之计,可你瞻前顾后,将本王发落回东境,四十年了,今天这是怎么?”
“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庐恒坚先装装傻,心里明白眼前之人已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
一头母老虎,悍妇,实在是一大块绊脚石。
“苍坤小陆。”四个字出口,锦丽叹气道:“王叔之谋,当年我不敢应允,举国兵戈,海上作战,还是在亿万万里的海外,苍坤小陆十六国,又岂是这般好打。一旦兵起,不知有多少儿郎好女丧命,可其中利益,却不过蝇头小利。”
听完了这话,庐恒坚不答话,反问道:“那陛下如今为何又提此事?”
“因为这四十年来,我想通了一件事。”她断语,一杯酒饮尽,不说了。
她不说了,庐恒坚却说道:“本王之所以想要一统圣武道界,实在是因为外面世界太过凶险,圣武道界若无力量自保,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外界修道人宰割。只可惜圣武道界地利有碍,唯独这么一个苍坤小陆与我国不合,大事难以发展啊!”
她又是一杯酒下肚,发言道:“我正是想通了这些,今日才与王叔商谈,你我也敞开心扉的聊一聊,是否真的要做这些事?”
庐恒坚道:“这里是我的家,家里来了客人,总不能让客变主,主变仆,你不曾见过外界广阔,自也不知其可怕。”
“凭你的实力,竟也要用可怕二字?”她有些不理解了。
千年,她长坐帝位,虽是小衍道境,却从未去过外界,虽也见过外界修道人,却大多是主道,不知道界外更有强中手。
庐恒坚也开始喝酒,愁眉不展:“我曾见过道界崩塌,小衍身死,那样的灾难,绝非我等能抗。”
“陛下若是同意我的计策,帝位是谁来坐,并不重要。我已非当年井底之蛙,你在位千年,国力四翻,这很好,但这还不够。”
庐恒坚话语止住,他们活的太久,时间长了,有些事,有些物早就逝去,对他们而言已不是太重要。
而唯有执念,是永远化不开的!
庐恒坚侃侃而谈道:“如今要攻打苍坤小陆,你我二人联手,凭帝国实力轻而易举。之后帝国之势便要向着圣武道界之外发展,这才是本王之谋……”
酒已喝的晕乎,盘中的菜也残,她一脸疲态,心知庐恒坚计谋已定,这些年来一直在为此谋划,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动手。
只是,庐恒坚在乎名,今缺少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所以才等到现在。可夜长梦多,谁知道他还有多少耐心。
而她心中顾虑更多,这里也是她的家,自己还是一家之主,怎么能不多考虑。
内心长长叹气,她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忽然,她的手放在了庐恒坚手上,紧紧握住,目光放出了一种难言波光。
“恒坚……”
这是什么样的称呼,庐恒坚猛然警觉,灵力化开酒劲,才发现锦丽已醉,高高在上的剑皇,居然变成了一个酒蒙子。
庐恒坚大感心惊,小衍道境的修为,酒力再不济,也不至于吧?
可她忽然起身,投入了庐恒坚怀中,醉醺醺的俯首:“我不想再管这些事了,我想试试换个活法,在位千年,我太累了,你我这样的人,难道还不能做到逍遥自在么?”
“恒坚,你就不想试试神仙眷侣,遨游寰宇……”
她话未完,庐恒坚反手一推,起身道:“陛下自重!”
这一推,她的酒也醒了,愕然道:“怎么了,近千年了,王爷还放不下身份?”
庐恒坚一头冷汗,绝想不到,这个人疯了吧?
“你我可是亲叔侄,你这么做是……”后边的话,庐恒坚都不愿意说出口,嫌脏了嘴。
“自我成名后,人人奉我为剑皇,暗里却称我悍妇,后宫虽有五百男妃,可那一个个人见了我就都变成废物了。”
“父皇为何传我帝位,至今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他病糊涂了。活的再久,我也是个人,一开始我还有点不甘心,凭什么女人不能做皇帝,所以我要改变这个世界……”
“可是这些年……累了!”
这最后的两个字,已让她精疲力竭:“而我也没有王爷这般亘古不变的雄心,现在我只想找个好的男人。近亲又如何,你我不说谁还能知道,王爷为何不成全我。”
眼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剑皇伏在桌上,庐恒坚失望摇头,道:“陛下歇息吧,小王告退。”
庐恒坚走了,过了近半个时辰,她从桌上起身,取剑,伴着黑暗飞落宫中另一处宫殿。
净华宫,这是宫中特立的浴池,专门为剑皇建立,千年来,除了日常清洁的宫女,绝无人敢入此地享受沐浴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