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显然是被戳到痛处,所以才会这么歇斯底里。
但根据我对江爷的了解,他同样也有逆鳞。
每次他和徐平对峙,双方决不能提的就是关于“眼睛”的话题。
徐平的眼睛是被江爷废掉的,反过来讲,江爷的眼睛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恐怕也和徐平有关!
果然,江爷一听这话,当即冷声道:
“我半人半鬼那也是拜你所赐!”
“什么阴阳秘术,什么道门古卷,全都是放屁!”
“你早就知道吞下尸丹的后果,所以才假装大方和我分享,要不是当年算计不够深,我岂会着了你的道?!”
“除了陈天魁,这世上,我不欠任何人,特别是你!”、
说完,江爷以气周旋,随即手腕一翻,便亮出一把精致的短刀。
这刀的刀型相当别致,好似月牙儿般纤细妖娆。
刀身和刀柄上都刻有古怪的符文,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刀。
我猛然间想起,江爷的师傅是李祖,李祖又是赊刀人,那这刀难不成是符刀?!
正想到这儿,只听江爷吊起嗓门,阴恻恻地唱道:
“咿呀!大阴倌,鬼进酒!”
“我师阎王,教我杀鬼,传我阴方,啖骨舐血。”
“荒冢孤坟万万重,破煞悠哉!破煞悠哉!”
“死水盲潭不见月儿明呐,磷火点灯进出黄泉路呀!”
乍一听好似和江六子的咒文一样,唯有头两句有些细微差别。
江六子是小阴倌,所以唱的是子承父业。
但江爷不一样,他的咒文里,传道的是师父,而且师父是阎王。
这就说明,江家的传承,果然是大阴倌!
当然,这个师父,未必指的就是李祖。
毕竟阴行十八脉,各有各的祖师爷,这倒也正常。
然而等他唱完过后,我却意外发现,江爷的鬼进酒,好像没有江六子的那么诡异。
他一没刺青,二没敬酒,少了很多过程,显得极其草率。
徐平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讥笑道:
“凭你这种半吊子,也配懂这么深远的传承?”
“江二狗,三十年前你跟我一样是混子,三十年后脱下咱俩这身皮,你比我可差远了!”
“腆着脸拜李祖为师又能怎么样?手段用尽把江家搞垮又能怎样?”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好几次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换做我是江爷的话,指不定已经被他气死了。
正好,趁着他俩斗法,我也想听听看,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面对徐平的嘲讽,江爷一如往常的心高气傲。
他容不得对方就这样唾骂自己,索性破罐破摔:
“混子?当年要不是我联络陈、罗、杨、张四家人,你哪儿来的机会布阵?”
“三湾九尸,我和你联手杀了多少人?你是不是忘了?”
“要不是我做局,陈天魁用得着拿命来填这个大坑么?”
江爷摊牌,徐平索性也就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
但他比江爷懂世故,知道拿我来当幌子。
“娃娃,听见了么?你爹就是因为他才死的。”
“整个沉江市,乃至整个阴行都以为他江二狗是大英雄,处处都得捧着他,结果把他捧飘了,差点儿忘了自己是个连亲爹亲妈都不知道是谁的杂种!”
徐平这话虽然难听,但说的都是事实。
因为江爷此时已然怒不可遏,黑色的煞气已然变成了鬼脸的形状。
难怪他没有刺青,我原以为他和江六子的辈分,只是乱而已。
却没想,这里头其实大有说法!
一般主家和分家之间的关系,只有大家族才特别讲究。
主家人的辈分,无关年龄,怎么着都要比分家人大一头。
而阴行里的家族,多半更讲究传承。
比如我们陈家的缝尸手艺,自古就是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长。
江六子肯定是江家嫡系,可我没想到,江爷居然连江家祠堂都未必能进。
分家的人只能出门拜师学艺,是死是活没人兜着,只能靠自己。
所以他才什么手艺都会一点儿,原来是这个原因。
徐平既然敢骂,那自然也就有底气面对。
他控制罡气对抗鬼面煞气,再一次嘲笑道:
“啧啧,这就忍不住了?你简直让小辈看笑话!”
“陈、罗、杨、张,这四家人,哪个是你惹得起的?不搞小手段,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到今天?”
“守墓张的凶灵煞,你做的吧?杨家老大的尸毒,你下的吧?还有罗老三……”
我越听越震惊,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切的背后,难道都是江爷在暗中捣鬼?!
不等徐平继续往下说,江爷怒喝一声:
“够了!”
“是我又怎样?当年的事,他们几个都该烂在肚子里,不是我狠,是他们知道的太多!”
“我只是没想到,杨老狗居然会把陈家的后人送到我身边!”
说完,江爷偏头看向我,眼里竟有一丝疑惑。
可说实话,听完当年的隐秘,我现在比他们俩还要懵。
我本来以为,杨老狗让我来沉江找江爷,是想请江爷帮我调查当年的真相。
可现在听完江爷的话,我忽然明白,所谓的线索,就是江爷本身。
杨老狗故布疑阵,这才让江爷有所顾忌,迟迟没有对我动手。
不过江爷也说了,他们死,是因为他们知道真相。
留我一条命,没准也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不想再添新仇,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
但父亲毕竟是因他而死,这仇我必须得报!
几乎就在我想明白的同时,徐平忽然开口对我说:
“娃娃,只要咱俩现在联手,先废了他,当年的债,我可以用命来来还!”
我拽紧手里的缝尸线,冷声道:
“我凭什么信你?!”
徐平二话不说,直接将赊来的刀朝我扔了过来。
力道刚好,刀稳稳地插在我面前。
我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向李祖赊刀,就是想还清业障。
同时,江爷在看到这把刀的瞬间,竟冷笑三声:
“好好好,师父他老人家,到现在都觉得我不成气候,宁可出手帮你徐平,都不肯帮我夺丹。”
“龙生九子,形非龙,志却在龙,既然都瞧不上我,那就别怪我睚眦必报,亲手夺丹!”
“这三十年来的种种恩怨,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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