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娘娘从来都是笑意明亮的,何时竟有过这般愁眉苦脸心虚不宁了。
小锦不免担心道:“娘娘,要不我去请殿下过来……”
肖苡柔闻言回头,看起来十分疑惑且呆萌:“请他干什么,他不是在忙吗?”
“您不是想见殿下吗……”某丫鬟直言不讳,一脸刚正真诚。
“……”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的嘛?
肖苡柔反应过来后开始嘴硬:“没有的事儿,我就是刚跟那只贱鸟吵完架,有点累。没事儿,你出去玩吧,我歇一会儿。”
“……”
跟鸟吵架?!
这是什么光荣战绩么?
娘娘还真有勇气说出来。
待小锦退出房间。
肖苡柔半倚半躺在美人榻上,看着窗边的景色,却是有些睡不着了。
其实她方才也并不是真的要睡,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会儿,又怕小锦那丫头胡思乱想,徒增困扰,这才把人支开了。
天际浮云流动,阴云压了过来,如宣纸泼墨一般,似要覆住这满城风光。空气中氤氲着雾气,潮湿而闷热,临近秋天,雨水也不似盛夏那般来得迅猛,迟迟不肯降下来。
肖苡柔身处的这个美人榻就落在窗下,她觉得有些闷,于是更往窗边挪了挪,微微弱弱似有阵风袭来,有些清凉。
肖苡柔干脆半跪起身子来,双手趴在窗台看荷花出神。
············
事实证明,李沐的耐心还是可以的。
武滟儿不醒,太子迟迟不肯离去。而身为太子的皇弟,自然是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撇下太子自己走了人。
太子坐在床边。
李沐就在外室的椅子上静静假寐。
武滟儿这间院子房屋并不大,所谓的外室与内室之分,不过是一道素净的屏风之隔,这屏风虽然素净,却也是价值不菲,单单是这边框,就是上好的细腻的沉香木,价值千金。
不过这在李沐这里,也并不是多稀奇的事儿,放眼整个盛宣王府,一草一木一鸡一鱼皆是价值不菲的,更何况是这生活用度之物,就是随便在一个侍仆的屋子里,那些个摆设都绝对不会是平凡廉价之物。
半晌,李沐终究是耐心用尽,出言道:“皇兄若实在不放心,不如将武滟儿带回东宫去。”
太子略有些尴尬,于是提起了另一桩事:“呃,方才那女子出手伤人,心思歹毒,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这种女人琦皇弟还是不要留着的好。”
这话就是想要肖苡柔的命了。
李沐越过屏风抬眼瞧了一眼自己皇兄,云淡风轻道:“皇兄没见过吗?她是臣弟的王妃。”
“······”
说实话,李玙还真的是没见过。
唯一一次有可能有机会见自己皇弟的王妃的时候还是不久前皇帝举办国宴时,李沐带着肖苡柔去赴宴,只是他们跟太子的位置并不近,太子本来就眼神不是很好,并未瞧仔细了肖苡柔的样貌,更何况后来他们早早就离开了,李玙更是没有机会见识一下他的这位“皇弟妹了”。
但是太子有心想要给自己的美人儿讨个公道,对于那些个不受宠,地位却不低的女人仗势欺人的事他见多了,是以对那些为争宠不择手段的女人也是格外厌恶容不下,如此一来,便更是向着武滟儿这个看起来是弱势群体的美人格外心疼。
所以他又穷追不舍劝解自己的皇弟道:“此女即便是琦皇弟的王妃,却这般善妒争宠,甚至不惜出手伤人,今日若不是你我正好撞见,滟儿只怕命都留不住。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皇兄,”李沐不愿意听他念叨,及时出言打断了他,最终轻声叹了口气,道:“柔儿是臣弟的王妃,如何处置,臣弟心中有数。臣弟知道皇兄想要替武滟儿讨公道,可臣弟不也已经答应皇兄会娶她的。既是入我盛宣王府,那便要遵守我府上的规矩,长幼尊卑有序,柔儿她不论对武滟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话便是不想李玙插手了,肖苡柔出手伤武滟儿一事,当时在场的说有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得真切,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所以李沐便提醒李玙作为交易,他已经答应要帮他隐瞒武滟儿孩子的真相。
他这样说,李玙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美人虽好,皇位却是最总要的,此事必须由李沐出面压下来最为有说服力,可信度也最高。
于是低头看着武滟儿一张极为妖艳倾城的那张脸,与李沐告辞:“今日出来的晚些了,皇兄就不多做打扰了,过几日再来探望皇弟。”
李沐闻言挑眉道:“皇兄贵为一国太子,还是不要随便来寒舍的好,免得父皇知道了不高兴。”
这话一出,太子顿时就想多了,他走到外室,站定于李沐面前,叹息道:“琦皇弟这是在怪皇兄当初夺了你的皇位吗?”
出于礼节,李沐站起身来,神色却也依旧慵懒:“皇兄严重了,太子之位本就是皇兄应得的,何来此说。父皇不喜皇兄与咱们兄弟走得太近,常在外走动也不利于皇兄勤勉精治的名声,臣弟只是为了皇兄着想。”
“当初······”
“臣弟记性不好。”李沐再次出言打断自己的皇兄:“当初的事并不想再提了,皇兄比臣弟更适合这太子之位。”
说着微微侧身:“恭送皇兄。”
李玙无奈,只能叹气转身离开。
李沐跟在他身后,也踏出了别院,门口眼角余光又瞥见了那三个小丫头神色有些担忧地向别院里张望着,于是随口道:“你们留下来照顾她吧。”
用不了几日,这武滟儿便也是这王府不大不小的一个主子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太寒酸到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不管是于里子还是于面子都看不过去。
······
结果李沐刚送走了太子回到寝殿,门都还没踏进去,忽然就有一个小丫鬟匆匆走了过来,正是先前他让留下照顾武滟儿的那三个丫鬟的其中一个。
来人行礼道:“殿下,武姑娘醒了,想要见您。”
李沐脚步就这么顿住了。
本想不理,忽而转念想着——有些话,他还是亲自对武滟儿说的管用,于是就转身要去了。
小锦正踏进寝殿的院子里来,就听见李沐和那个丫鬟的这段对话,心中咯噔一声,连忙三步并两步上前道:“殿下,娘娘也相见您······”
其实是她觉得自家娘娘在那里太感伤了,小锦看不过眼去,便想着叫殿下去安慰一下娘娘。
本以为自己的这一声唤,殿下定然会改变主意跟自己去潋滟阁。
谁知李沐却回头道:“你跟柔儿说一声,本王去去就来,很快的。”
“哎,殿下······”小锦本想着再要出声挽留一下,李沐却是已经举步离开了。
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让小锦站在原地愣了很久,让她有些后悔自己贸然来找殿下了,不来找也就不会知道这么糟心的结果了。
然后又是一阵胡思乱想——
殿下这是着急去见武滟儿,而将娘娘晾在了一边?
殿下不是最在乎娘娘的么?
如今怎么会为了武滟儿拒绝娘娘?
不会是······移情别恋······?!
这般想着,便急急跑了回去。
肖苡柔依旧趴在窗边,看着窗外荷塘,八月底的荷花临近衰败,最后为数不多零星的分散在荷池中。虽然开得正艳,瞧起来却莫名有些孤独之感。
肖苡柔看着,脑袋一片空白,出了神······
耳畔忽然一道惊叫炸裂:“娘娘,娘娘,您干什么呀?!”
紧接着就有一双手臂环上肖苡柔的腰身。
肖苡柔被这一声吼给震回了神儿。
原来是她出神太久,探着身子扒上窗户,这副模样太像生无可恋的人了,结果被刚过来的小锦误以为要跳湖······
肖苡柔差点被小锦勒得喘不过气来,连忙道:“小锦,你撒开······”
“我不,娘娘,就算殿下为了武滟儿不要您了,您还有奴婢还有肖园,还有少庄主啊,您千万别想不开呀······”
“李沐为了武滟儿不要我了?你刚刚出去都知道了些什么?”肖苡柔狐疑地看向小锦,不然这丫头平白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没,没什么。”
肖苡柔明显不信:“嗯?”
“就就是方才奴婢去找殿下请他过来一趟,结果,结果······”结果什么,小锦却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但是结合她先前的话,肖苡柔却是明白了:“他去找武滟儿了?”
小锦低下了头,不太敢去看肖苡柔的反应。
正在肖苡柔想要胡思乱想之际。
忽然一道极为欠揍的声音响起:“被抛弃也不用这么要死不活的吧?”
小锦闻言立即警戒起来,喝到:“谁!”
下一刻却忽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而肖苡柔则是条件反射就要骂回去:“你特么才被抛弃了,不对,你特么才要死不活!”
“······”
说完肖苡柔自己也反应了过来,她这两句反驳实在太过应激了,反而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既视感。
等等?
这欠揍的声音是谁?
放眼整个盛宣王府,敢嘲笑她肖苡柔的勇士也就只有李沐了,这声音虽然跟李沐有些像,但明显却是有着不同的,李沐的声音向来冷冽澄澈,这个声音相较之下却有些低沉。
“怎么,这个表情,柔儿是忘记在下了吗?”
“······”
肖苡柔转身,再一抬头。
一身月白长袍的司徒燮就半躺半倚在房顶的一根梁柱上,单手支着脑袋,面上挂着那抹温润如玉熟悉的笑。
特么就说怎么会这么熟悉,这小子一犯起浑来,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谁是你柔儿,我并不觉得我们很熟。还有,你把小锦怎么了?”
“她只是暂时的,我不想叫她打扰你我二人的叙旧。”
司徒燮一个轻跃,纵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不待肖苡柔出言反驳这个“叙旧”二字,司徒燮就兀自解释了起来,唇边的温笑未减:“没关系,很快你就会觉得我们很熟了,若是柔儿你那天想要离开这里了,随时来找我,我带你走。”
肖苡柔一听这话就直直皱眉:“你真么就会觉得我会想要离开这?这里好吃好喝,日子悠闲,还有个宠我的夫君,我是有多想不开才要离开?”
“因为你在这里并不快乐,李沐不会是你的良人的。”
“他若不是,你就更不见得会是了,我一个已婚的女人你为什么还要早我身上浪费时间?”
司徒燮笑的温柔:“这世间千万种景色,唯你是一枝独秀。”
“你说这话心虚么,本姑娘虽然确实十分优秀,但也只是寻常的女子,‘一枝独秀’你太抬举我了。”
“柔儿不必自谦,我说你是,你便一定是了。”
这货霸道起来倒是跟李沐有着谜一般的相似。
等等,提起李沐,她忽然想起两人上一次吵架的罪魁祸首。
“那个玉葫芦瓶子,是你干的吧?”
虽然瓶子被摔碎之前她并没有看到瓶底下刻的字,但是除了这货,肖苡柔想不出能干出这种缺德事的其他的人来。
司徒燮愣了片刻,随即笑道:“是啊,那瓶子里有颗‘清百毒’的药,顾名思义,可解百毒,是给你用来防身用的,带在身边可保百毒不侵,柔儿可一定要时常戴在身上啊。”
这话里处处为肖苡柔好,丝毫不像是别有企图的样子。
肖苡柔顿时就有些心虚了。
这下倒好,不仅误解了人家的一番苦心,还把这么好的东西给糟蹋了,忽然觉得肉疼啊。
但是现下再教她说,“那瓶子早被李沐给摔了,里面的药也早不知道被打扫寝殿的人扔哪去了,要不你再给我一颗”这句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只得干笑道:“这,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它不见了,就‘嗖’的一下,我就找不到了······”
“······”
其实司徒燮还真是故意的,那瓶子里的药是真的,但是他的目的是引发肖苡柔和李沐的争吵,再好的感情,只要有了猜疑和裂痕,迟早都会破裂,只不过,后来李沐却是似乎反应过来这一点,裴徽的那次竟然没有跟肖苡柔吵。
后来他再设计让松平左七来表心意都没能够让李沐再次对肖苡柔不满。
不过,司徒燮倒是觉得,李沐的忍耐上限怕是要到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