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是。”
说着,那拎着头颅的少年便要退下。
忽然——
“慢着!”
说话的人是玉纾。
玉纾自然也是发现了这颗头颅的不寻常之处。
但是她现下实在是没办法正视这颗血淋淋的头,方才只是细细瞧了一眼,这会儿胃里便是一阵反胃,这两个字一出来,便是再也忍不住了,趴在马车的边缘开始狂吐不止——
“呕——!”
肖苡柔连忙伸手拍了拍玉纾的背。
吐了好长一会儿,直到众人僵在原地许久,司徒燮面上隐隐浮现出一丝不耐之际,她才有了堪堪停住的意思。
她抬起头来,眼中尚且还泛着泪花,面上已经惨白如纸,两眼也发昏,视线自带模糊的扭头看向司徒燮:“司无邪,那人不是王凌子吗?”
因为过度虚脱,玉纾整个人都是在颤抖的,喊个名字声音也在颤抖。
肖苡柔无比同情的再次给她顺了两下背。
经她这一提醒,肖苡柔顿时就想起来这个人了,就说她方才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头颅会眼熟,王凌子此人不正是此次武林大会最新诞生的新任武林盟主嘛。
怎么没两日便会落得个这种下场?
明明人生才刚刚达到了巅峰,转瞬间就化作了一抔黄土中人。
可是他是怎么死的?
还被人将头给割了下来扔到了她们陌玉宫这里?
是冲着陌玉宫来的没错吧?
都扔她跟玉纾的马车的马身上来了。
可是陌玉宫向来极少得罪人,也很少有人会主动去跟陌玉宫这种有着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控功能的组织交恶,这么做,那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司徒燮听闻玉纾的话,不由得再次挑眉:“像。”
玉纾闻言简直要吐血:“什么叫‘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模棱两可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与不是,与我何干?”司徒燮开始耍赖,反正横竖他都无所谓。
玉纾一听就不干了,当场就原地炸了:“你还说,众人都知道,你魔教与王凌子不和,一定是你不知又得罪了谁,如今被人报复到头上来了,来给你泼脏水,却平白连累了我陌玉宫。”
别说是王凌子,整个武林跟魔教就没几个和的。
司徒燮有理有据道:“人头是冲着你陌玉宫的马车扔的。要泼脏水也是冲着你陌玉宫泼的,这般浅显的道理,玉宫主难不成还要本座来点透?”
怀孕的女人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就往回怼:“你休要狡辩,我陌玉宫向来不善与人交恶,若不是你魔教非要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们身后,陌玉宫又怎会被受牵连?”
司徒燮难得跟一个女人计较起来,反正魔教向来雌雄不分,公母不辩,不管对方怎样,只要自己不开心就一定要回敬过去:“若是真的这样,那人直接将头颅扔到本座这边便好,又何须像现在这样舍近求远?”
玉纾自然也不是个善茬:“你可真有脸,要若不是你魔教对外到处宣扬我陌玉宫有你们魔教贵人,又何止于此?”
“所以本座这不是来此保护你们么。”司徒燮这一句说的十分理所当然,十分没有给别人带来烦恼的羞愧感。
玉纾一时间实在没能从他这理直气壮的不要脸中反应过来。
甚至感觉自己被绕了进去。
“······你,呕——!!!”
肖苡柔:“······你们还是把这头找个地方扔······埋了吧,或者找找他的家人归还吧。”总之别放在这儿了。
说扔似乎有些太残忍,毕竟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人牵挂的活生生的一个人,活了这么些年总不能到头来混到这种暴尸荒野的地步吧,因此肖苡柔临时改了口。
并且只要这个人头在这儿,空气中便总会一直弥漫着血腥味儿,虽然现下时节临近寒冬,天气转凉,可此刻正好临近晌午被阳光一照,那血腥味儿简直恨不得往各个缝隙里钻。
这样一来,玉纾只怕是能把心肝儿脾肺都给吐出来了。
那魔教少年闻言却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司徒燮。
司徒燮接收到自己属下的小眼神儿,不满道:“贵人的话,你没听到么?”
“哦哦。”
许是头一回听见自家教主正面承认他们神秘的“贵人”的真正人选,一时间尚且有些呆愣,待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答应了些什么之时,这才拎着那颗死状凄惨,七窍流血的头颅离开。
他离开好一会儿,微弱的风吹了一阵,空气中的血腥味淡了些,玉纾这才有些好受起来,其实她胃里早就已经吐的什么也不剩了,方才开始她就一直是干呕,想吐却吐不出来,这种滋味才更是折磨人,因此此时小脸煞白,看得肖苡柔颇为有些不忍——
“看不了一开始就别出来,你看看你这······连着我大侄子也跟着遭罪,唉······”
玉纾:“······糟了!”
“怎么了?!”肖苡柔闻言心下顿时就一惊。
玉纾:“我忽然又想吐了······”
“······”
“估计是我孩儿并不认同你的话。”
肖苡柔:······
正无语着,这时不远处站在马车门帘处的司徒燮却忽然开了口:“柔儿这般喜爱小孩子,不若我们生一个玩呀,做什么要去羡慕别人家的?”
不待肖苡柔有什么反应,甚至还没有想出什么话来怼回去,那边司徒燮身后的马车里忽然伸出了一截素白莹玉的手臂来拉住了司徒燮的手,不待他反应过来,一个不察,人就被拽回了马车里。
肖苡柔原本顾着玉纾,正好是背对着司徒燮的,而方才因着他的那句颇有些犯贱的一句话成功将她激得回过了头去想要怼司徒燮的话也是飞快酝酿着呼之欲出。
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了这样令人想入非非的一幕,登时什么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眨了眨眼,又憋着一口气一脸僵硬的转了回去。
“玉纾,内个我们进去休息吧,外面太阳有些大。”
玉纾不明所以,尚不知身后发生了何事,只觉得阳光确实有些刺眼了,便点头应了下来。
跟着肖苡柔回了车厢。
这下两厢的主人都坐回了马车去,马车边晃悠悠的前行起来。
车厢内。
司徒燮毫无防备地被这么一拉,整个人重心有些不稳地往后仰去。但好在他有扎实的武功功底傍身,这才不至于整个人真的向后扑过去,却也是不可避免的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司徒燮:······
他现在对于自己的这个师父,实在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事实上论起耍赖,这位师父才是真正的有过之无不及,但他却偏偏平日里总要摆出一副清风自持的模样,让人有种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姿的错觉,不了解他的人甚至会因此被这表象所迷惑。
但是司徒燮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徒弟,自然十分的了解。
果然——
某为老不尊的人声线委屈:“阿燮······你为什么要说跟那丫头生孩子?你是故意气我的吗?我好伤心······”
委委屈屈,凄凄切切。
司徒燮却只想翻白眼,但是由于这个动作太不雅,他实在有些做不出来。
伤心?
他以为他司徒燮还会信吗?
当初骗的自己那边,天天花言巧语,到最终却还不是说抛弃他便直接抛弃了,还有什么脸好说的?
如今不过也是被自己拿捏在手中,为了逃离自己而做的一场戏罢了。
若是前几天他还有心情陪他玩着一场戏,今日他却是没来由的心烦意乱,不想再与他纠缠不清了。
于是只装傻充楞叹息道:“徒儿自然也是要成家的,师父难道不知道么?”
“那你要成便跟我成呀!”司徒商瞿几乎是急急地喊了出来。
此言一出,场面一度寂静,司徒燮静静愣在原地,一时间只听得马车里车轱辘和车轴“轰轰”的转动之音。极好的为司徒燮掩盖了那一瞬因为骤然心悸的不正常的心跳。
良久,他终是轻轻半阖眼眸,掩下心中的那一抹异样,开口道:“师父说什么傻话,且不说你我二人师徒之别,单就是两个男子如何成家?”
看起来颇为无害的两句话,却险些生生将司徒商瞿的心给挖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下,痛的司徒商瞿几乎有些支撑不住僵在原地。其实一开始他将那句冲动的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便有些后悔了。
怕的就是拒接。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小徒弟并未直言拒绝,可这态度竟是比拒绝更让人抓心挠肺。
他若是给个痛快到也算是断了他的念想,可他却偏偏仿佛是碍于师徒的身份不肯点破伤他的心一般,从来不会直白的拒绝自己,七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于是,他即便心知对方是因何不会拒绝,却总是不期然的抱有一丝微妙的希冀。
司徒商瞿一直没有再开口,司徒燮便道:“师父怕是已经累了吧,还是先放开徒儿回座上休息吧。”
······
“阿燮······你可是······还在怪我?”
“徒儿做什么要怪师父?”司徒燮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先人有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可不想做那大逆不道之人。”
司徒商瞿现在真的想喊一句“谁要与你做那师徒”,可是,他终究是忍住了冲动。
若是到最后连个师徒都做不成,那他就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如今再怎样,两人之间还有个师徒的身份相互牵制着。还有着一丝不可断的关系,至少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将这一份纠缠不清的师徒之情当做是他们不曾变过的温恋,至少这样,他还能偶尔听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就算那只是假惺惺单纯的一句徒弟对师父的一声再稀松平常不过的问候。
所以此刻他也只能任由司徒燮挣开了自己的怀抱。
坐在马车里的座子上,司徒燮闭着眼假寐小憩起来。
司徒商瞿却直勾勾盯着那张面容,即便这张脸时不时的会变化,会有着千万种不同的模样,他却总是喜欢认真盯着他的容颜看,仿佛是能透过这张面皮看透它底下的真实面貌。
其实他当初救李沐,不仅仅是想要替自己的徒弟弥补一些,救赎是一个原因,但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他知道,李沐的那张脸,跟自己的徒弟本来的面貌有着近乎十足十的像,鬼使神差一般,就算明白自己的徒弟知道后会很不开心,他却还是救了,他不忍心那样一张脸上有着那般痛苦的样子。
事到如今,司徒商瞿也明白,自己的徒弟是无论如何让都不会收手了,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单纯炙热,却也不得不在世俗的刻磨之下变得不再单纯,而这一切,都是他促成的开始。
他有时甚至会想,若时光能够重来,他那晚定然不会再去喝酒,阿燮也就不会被他拖下水,往后的是非恩怨便也不会再有。
他向来也都是知道的,魔教,虽然并没有像江湖上所传说的那样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却也绝对不是什么干净之辈,每个人手上的鲜血没有七千也有八百,司徒燮手上的人命和鲜血则就更不用言明了。
而他司徒燮却是不同的,他虽风流成性,却是个神医门首席大弟子,从小被先掌门当做矜贵的小公子哥来养的,所受的思想观念都是有关于治病救人的。
都说医者父母心,神医门的思想自然也是与其他医药世家一般,心怀一颗仁心,但是司徒燮却堪称是他这一生中的“败笔”,可就是这么一个败笔,却让堂堂神医掌门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师父这般一直看着徒儿作甚?”忽的,司徒燮略带冰凉的声线响起,蝶翼般的羽睫轻轻扑扇了两下,下一刻便蓦然睁开了眼眸。
这一睁,可是直直撞进了司徒商瞿的内心。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眼神,被当场抓包的鸿冠仙人毫无羞耻之心,开始没脸没皮地调戏起了自己的徒弟:“自然是因为喜欢才忍不住想要看的,我自己养的徒弟,还不许我看了?”
“······自然,是许的。”难得一回,司徒商瞿能将他给堵的败下阵来。
司徒商瞿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扬眉吐气的快感。